第66章 番外篇(11)(1 / 3)

他可以聽懂人話,過去,他隻聽李媽媽的,直到莊靄雯的出現。莊靄雯的美麗和溫柔,他半人半獸的心,可以完全感受。如果她有選擇,她會用更多的時日,獲得他更多的好感和信任。但索叔被殺後,她知道,如果再不下手,會有更多人遇害——李媽媽的用意,是將所有人逐出枯樓。

包括自己。當沒有人敢在枯樓繼續住下去的時候,黑呢大衣就會來禮貌地問,是否要將枯樓賣給他們。

莊靄雯不知道在這一瞬間,為什麼會想到那麼多,為什麼會遲疑。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對麵前這個半人半獸半魔,對這個凶器,其實有一份憐憫之心。或許,他是這裏最無辜的一個呢。

就像槍炮刀劍,是最無辜的,它們不會自己去殺戮,是人用它們來殘害生靈。

真正的惡魔,是人。自己手裏的匕首是無辜的,殺人的是我。

她的手抖動了一下,但她終究還是鼓起了勇氣,又向前走了一步,準備了結這個不該存世的人。

忽然,她的雙臂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匕首無力地在空中揮舞,卻沒有目標。耳後傳來李媽媽暴怒的咆哮:“誰也別想殺我的孩子!”

剛剛結束了飽餐的長毛人聽到了熟悉的叫聲,轉回頭,幽綠的雙眼透過黑暗,疑惑地盯著正在扭打中的兩個女人,他一生中認識的唯一的、也是最愛的兩個女人。

“虎子,還愣著幹什麼?殺了她,快殺了她!你難道沒看見,她想殺你嗎?”李媽媽的雙臂,仍是箍緊了莊靄雯。

長毛人終於看見了莊靄雯手裏的匕首,但還是沒有完全把握住究竟發生了什麼。莊靄雯情急之下,也叫道:“不,我是想保護你,我不想你總去幫別人殺人!”

“殺了她!”李媽媽叫著,“快殺了她!”

李媽媽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她倒是一直有午睡的習慣,但今日午間被小姐差去給唐米送信,回來晚了,午睡習慣被打斷,很不舒服。

回到汪府的時候,莊靄雯問她為什麼去了這麼久,她隻說洋車難叫,其實是因為她繞了路,先將信送到了兩個黑呢大衣手裏。黑呢大衣們看罷信,重新封上,她這才又去了唐米家。

莊靄雯顯然沒有更多猜疑,隻是說辛苦了,去午睡一下吧。李媽媽喝了點每日睡前必喝的黃酒,倒頭就睡。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口氣睡到了晚上。她坐起身,卻險些摔倒在地,原來頭昏昏沉沉的,像是醉酒後的感覺——她已經很多年沒醉酒了,那年生平唯一的一次醉酒,她就被破了身子,懷了孩子。

孩子!她猛然想起,已經過了給孩子喂晚飯的時間,那孩子一定餓壞了!

不,比這更糟的,已經過了小姐信上說的,房契交易的時間!

她不完全相信懷表,又奔到客廳裏,看了牆上的掛鍾,果然如此!一路奔來,她又險些摔倒。她幾乎可以肯定,睡前喝的那點黃酒裏,恐怕不那麼簡單。

靄雯!你在酒裏放了什麼?你想幹什麼!李媽媽在客房裏沒有看見小姐,便料定小姐已經獨自去了靜生物調查所。

她一個人去幹什麼?找死嗎?她並不希望小姐送命——小姐是她奶大的,要說毫無感情,又有誰會信?

如果不是八年前她那骨肉突然出現,她或許會真的將小姐視為己出,對她全心全意呢!她甚至不會變得那麼貪婪,不會垂涎榮華富貴,隻要能陪小姐一世,就如願了。

就是因為那孩子的出現,她遺棄過、又萬般不舍的孩子的出現,她必須做那些不齒的事兒,生存,為了兒子的生存,她的生存。

當年遺棄他,是不得已,今日和他無法分離,也是不得已。

沒有人因為遺棄那一身長毛的孩子而責怪過她——那孩子的形狀,分明是個孽種,自己又沒結婚,將他棄在深山是情理之中的選擇。誰知八年前她回鄉,聽說了一個灰毛怪物吃牲畜內髒的謠傳,母親的直覺(雖然對那個孩子,她並沒能盡一個母親的職責)輕聲告訴她,也許,那個苦命的孩子,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她也說不清,為什麼突然執著地、近乎瘋狂地要找到那個孩子。也許是多年以後,積壓心中的負疚急於釋放,她開始想盡一切辦法引出那個“怪物”。她從莊府請了兩個月的長假,用盡了幾乎所有積蓄,在慧山附近買了些牲畜,流放在外,暗地裏觀察。牲口剖腹在江京絕跡了一陣,似乎從淆州那裏傳來了相似的怪事。顯然,那怪物流竄到了慧山的另一側。但她還是在江京附近耐心地等。她知道,第一次牲口被開膛是在相國村,和當年那個孩子被遺棄之處不遠,如果那怪物真是自家的孩子,必是在附近長大。人都是一樣,如果為生活所迫離開家鄉,最終還是會回到自己習慣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