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瑰前麵帶路的,山莊護衛張大海雙手一合,喃喃道:“《陌上花》,這支《陌上花》……唱得……真是好啊……”
玫瑰目中亮光一閃,笑道:“哪位高人唱出這樣的仙曲?可肯賜見麼?”
木蘭花叢深處,不知何時,悄然出現了一個少女。她手持木蘭花枝,上麵綻放七八朵花蕾,猶自暗吐冷香。一雙水晶般靈動的眸子,正霎也不霎地望著玫瑰,滿眸欣喜之意。
玫瑰輕聲道:“姑娘,方才那支曲子,你唱得真好聽,隻怕是傳中的江玉郎才能比得上罷?”
姑娘微微一怔,情態真可愛:“我是柔呀。姊姊,你也認識玉郎嗎?是不是他讓你來找我的?這麼多年了,除了我自己唱給自己聽。”她想了想,又道:“嗯,不對,他也唱給我聽過的啊,他呀,唱得才是真好、真好啊。”
初春時節,氣還有些微涼,那少女柔,卻隻穿一件素白單縑,外披青衫,散著滿頭秀,越襯得肌膚晶瑩如雪,吹彈欲破。雖未著簪環,卻難掩眉宇間然一種清鬱氣韻,她不過十五六歲模樣,若論姿色比白衣女子稍遜,但那稚弱美態,卻尤為勝甚,令人一見之下,便不由得暗生憐愛之意。
柔手中木蘭花瓣,在風中輕輕顫動:“是他,一定是他叫姊姊你來的,對不對?前幾,他叫玉梅來跟我的……可是玉梅她……”
“玉梅?!”張大海雙眉一掀,臉色刹那間沉了下來。
柔嚇了一跳,立即噤聲,麵上也露出懼怕的神情,一步步向後退去,連連搖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他隻是叫我在這裏等他!我一直都在等他……”
忽聞花叢外麵一陣亂嚷,喧雜聲中,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尤其尖銳,似乎正在大聲喝罵仆婢。
柔一聽那聲音,身子一震,急切道:“阿水來了!”
玫瑰見柔麵容懼惶,頓生愛憐,才叫得一聲:“柔姑娘……”正待拉她過來,忽然眼前一花,卻是那柔頓足躍起,身子已輕盈地落於梅樹梢頭,衣衫帶風,有如神仙。
這嬌怯怯的女子竟有如此輕功,玫瑰不禁大吃一驚!但見她足尖一點,整個人淩空飛起,便仿佛要隨風飄搖而去。玫瑰脫口讚道:“好輕功!”
玫瑰嘟囔道:“那女子太過詭異,又提到‘玉梅’二字,這柳府到底出了什麼事?”
張大海歎道:“人生際遇,真如這木蘭花一般。一旦從枝頭飄落,也不知是付於塵土,輾轉成泥;還是付與流水,不知所終。”
他手指木蘭花叢,道:“柳真是這個鎮上遠近聞名的富商。他最後一次經商歸來,便傾其資財,在這鎮上築成遠近聞名的‘木蘭山莊’,簡直是人間的仙境。他膝下雖無男丁,卻有個冰雪聰明的女兒,一家人長居安樂,誰不豔羨?哪想到後來夫妻雙雙亡故,這女兒偏在十六歲上又瘋癲了,竟敗落至此。”
“聽這柳家是外遷至此,並非本籍。他不但來曆神秘,行事也異常低調。柳家姐瘋癲之後,三十年中,這周圍人等竟沒一個見過她?”張大海歎道:“那姐既是瘋人,柳府唯恐失了家聲,自然不會讓她露麵。柳家夫婦死後,家中隻有一個舊妾料理家事,更是不敢擅自讓姐露麵。隻是依年代推算,料想姐也該是四十六七歲的女人了。”
“偏是我剛到山莊,這裏便出了怪事。柳府這侍女玉梅,好端端地投水自殺,死前偏還高歌一曲《陌上花》,又弄出個神鬼之,被外麵傳得如此詭異。不知是否有人暗中設局,究竟還是為了那物事……”張大海繼續道。
花叢中忽有腳步聲近,夾雜話之聲,卻是一群人穿林而來。
那群人奔了過來,為者是個五十上下的華衣婦人,滿麵焦急。
隻見她著桃紅滾金交襦,係雲黃緞裙,腰帶也是織金繡紫,倒是華麗。麵容著意妝飾,仍殘存幾分姣好,然畢竟上了年紀,黯淡中卻分明透著蒼青。
玫瑰此時倚欄而立,白裙似雪,下臨著碧波池水,水色碧深,隱有瑩光閃動,映著她鴉黑的鬢雲髻,越襯得眉目如畫,容光逼人。
未等那婦人話,玫瑰向著那婦人方向輕輕一點,道:“嗯,夫人,方才行走時前輕後飄,毫無濁音;想必走路都是前掌先行落地,於後跟未落時,略借前未衰的力道,整隻足掌又重複彈跳起來……這可是刻意訓練過的步子,如果您還年輕,行路時一定是輕捷如柳條款擺,飄漾如波上浮萍……步伐如此優美,儀態自然出眾,吐字清晰,吐氣柔緩——料想您的身份,若不是洗盡鉛華的名伎,便是收攏琵琶的紅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