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焚心似火(2)(1 / 3)

那綠萼不過十四五歲,身量未足,滿麵稚氣。她一聽“玉梅”二字,瞳中頓時浮起恐怖的神氣,結結巴巴道:“是……是……那晚我有些著涼,喝了藥頭也昏昏的,便先從姐那回來睡下了。反正姐成反鎖在屋裏,我們幾年中都不過是送飯送水的去就好了。我睡……睡了會便聽見門響……玉梅姐她……她回到屋裏來。”

她吞了口唾沫,指一指那妝台,聲音已開始顫抖:“她……她就坐在那裏……先是梳弄頭,又對鏡理妝,弄了大半柱香時間。”

“我隱隱約約,聽到她在唱……唱那個《陌上花》……我就想她怎麼會唱……又怎麼敢唱……”

玫瑰眉頭一蹙,道:“《陌上花》?”

水娘輕歎一聲,道:“實不相瞞。鎮上雖人人都愛唱梅曲,但除了我家姐,是誰都不會唱這支曲的。”

玫瑰脫口道:“你家姐會唱?”

玫瑰心中刹那間閃過柔的影子,但隨即失笑道:“柳家姐快五十歲了,那柔還隻有十來歲,她當然不是柳家姐。”

水娘低道:“昔年梅曲四班之一的百花班名揚下,此曲便為百花班紅牌戲子所寫。我們姐曾與他相戀,會唱這曲子,也是他教的……”

玫瑰問道:“後來呢?”

水娘識趣,忙答道:“姐後來便要與他私奔,卻被老爺捉了回來,將那戲子羞辱一番,又將姐鎖在玉心館中,想要斷了他們念想。誰知那戲子憤愧之下,投水自盡。頭七那一,我們合府上下,卻清清楚楚聽見他在牆外唱出那支《陌上花》,我們這邊民間有諺,是癡迷而死,當化為一種叫做‘魅’的鬼物。我們姐……從此便瘋了。”

她得平平淡淡,但一陣寒風吹來,眾人耳邊仿佛響起那幽幽曲音,背上卻禁不住一陣冷。

綠萼緩過勁來,嚷道:“所以咱們鎮上沒人會唱,府中也沒人敢唱。那我聽玉梅姐姐唱曲,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奇怪。”

她長吸一口氣,接下去道:“我聽她一邊唱曲,一邊對鏡梳妝,她素日就喜歡打扮梳妝,那妝台也是她求水夫人賞給她的,平常妝台上的胭脂水粉,從不上我們動一動,我們也不敢去坐她的妝台。過了一會,她站起身來,推門出去。”她瞳孔驀然睜大,顯然想到一樣恐怖之極的事情:“我覺得有些蹊蹺,又聽到門口李嬤嬤在叫她,她也不理。”

玫瑰驀然轉身,道:“我們出去看看!”

眾人隨她出來,卻見她走到院門外,突然停下腳步,指向池邊,問道:“水夫人,玉梅可是從這裏投水?”

水娘點頭道:“正是。”

眾人見那池邊光禿禿的,一株草木也無,一帶灰白石岸,襯得那碧水更是幽沉無比。回想暗夜之中,唱曲的女子飄然而來,毫無預兆地投水自盡,魂歸水底,不禁都心生寒意。

綠萼抖抖索索地跟著出來,她畢竟年幼膽,拉拉旁邊一個年老仆婦,叫道:“李嬤嬤,玉梅姐是從這裏投水的吧?”

眾人一齊看向那年老仆婦,但見她臉色蒼白,連連點頭道:“是!是!那我侍候上房茶水回來,在門口遇見她。我跟她話,可她不理我,推出院門向池邊奔了過去……”她緊張地絞住手指:“黑,院外又沒掌燈,我就聽她在暗裏叫了一聲‘柳柔’!然後是‘撲通’一聲水響……”

眾人一齊色變,失聲道:“柳柔?!”

李嬤嬤鬆指撫著胸口,似乎想平息當初的懼息:“她叫的那一聲‘柳柔’,簡直不是她平時的聲音……那是……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有些惶然地望了一眼水娘,聲音低了下去:“水夫人,真的,那是……那是當年江玉郎的聲音……我記得清清楚楚,帶一些蘇南口音的……好明顯……”

玫瑰厲聲喝道:“柳柔是誰?這玉梅臨死前為什麼叫她的名字?”

水娘嚇得“撲通”一聲,癱倒在地:“柳柔……我家姐姓柳,單名一個柔字……”

玫瑰突然道:“水夫人,你你家姐多大年紀?”

水娘臉上浮起一縷古怪的神情,猶豫片刻,還是答道:“她比妾身三歲,今年虛歲四十七。”

微微一窒,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難言的寂靜。

一旁的張大海卻咕噥道:“玉梅年輕輕的,沒有什麼傷心事,為何要溺水自殺?可若要是他殺,那晚守院的院公可是親眼見她回屋了就沒出去過,同室的不過是一個丫頭、一個老嬤嬤而已,有誰殺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