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連玫瑰的臉色,都有些白。
柔卻是渾然不覺恐懼,話語中盡是欣喜:“我知道,我也……我也一直想著你。你還記不記得,三十年前,你們百花班來鎮上,爹爹把你們請進府來,也是在這個戲台,你唱這一支《陌上花》,時作男聲,時作女聲……我從來沒聽過那麼美的曲子,也從來沒見過如你那麼美的少年……我以為會跟你有一生一世,誰料‘知君情如春短,未長留’……”
夜風簌簌吹過樹枝梢頭,眼前飄起了一團團柳絮般的白茫茫的物事,片刻之間,便彌漫了整個夜空。
但聽那魅影輕聲道:“‘何曾共鴛枕,雙白頭’。柔,三十年了,你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麼美,如同我三十年前,在這戲台下的雪地中,第一次看到你一樣。我怕……我是看不到你青絲如雪的模樣了。”
漫飛舞的雪花,映得柔的臉龐也是明麗如雪:“你不喜歡麼?我但願自己永遠如你初見我之時,可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模糊?我……我瞧不見你的相貌。”她試圖走近幾步,但那魅影隻是輕輕飄起,又挪開了數尺之遠。但聞“他”緩緩道:“我很老了,怕你不認得我。你何不把青春的秘訣告訴我,讓我也變得年輕些,再來見你呢?”
玫瑰聽到這裏,隻覺得有些隱隱不對。
柔卻搖了搖頭,道:“不,不管你變成樣子,我都喜歡你。”
忽然那個魅影就不見了。
柔像了瘋一樣的大聲呼喊著:“玉郎!玉郎!你別走!別走……”
“柔,你沒事吧?”玫瑰上前試探著問道。
她猛地回過神,笑笑:“最近睡得不太好,總做惡夢。姐姐,幫我個忙。這裏就我自己一個人,我害怕,今你陪我睡好嗎?”
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玫瑰,眸光急切而熱烈,讓玫瑰有一種盛情難卻的感覺。
尋思了一會兒,玫瑰點點頭:“好。”
於是玫瑰同她一起朝屋裏走去。
柔完全陷入了沉默,不再搭理玫瑰,徑直在她身邊走著,也始終沒有再扭頭看過玫瑰一眼。
“你相信愛情嗎,我信。那時他愛我的傾世容顏,我一定要永遠都那麼美麗!等著他回來看見跟那時一樣的我!”柔忽然轉過頭來道。
玫瑰根本沒反應過來,望了望她清麗的容顏脫口而出:“你很美麗啊!”
“是的,我不老。”她木然地點頭。
回味了一下她話裏的意思,玫瑰心翼翼地問:“柔,你沒事吧?”
她扭頭看著玫瑰,眼睛瞬間有什麼尖銳的東西一閃而過:“沒有。”剛完她身體一歪,險些摔倒。
玫瑰急忙扶住她,手指碰到她的手臂,涼颼颼的,冷得嚇人。
與此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稀裏嘩啦地作響,有些像鐵器碰撞時出的聲響。
“柔,你聽到什麼沒有?”玫瑰問。
“沒有。起風了,我們快走吧。”她直起身就走,步子比剛才快多了,走得很急,看上去似乎有什麼匆忙的事要趕。
一路上她又未再話。
剛進了屋,“哢啷……哢啷……”屋外又傳來一陣聲響,和剛才聽到的聲音很像。
到底是什麼聲音?
“哢啷……”那聲音再次響起,緩慢而清脆。
“快進來。”柔的口氣很急。
走進房間,環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細致的刻著不同的花紋,處處流轉著所屬於女兒家的細膩溫婉的感覺。靠近竹窗邊,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擺放著幾張宣紙,硯台上擱著幾隻毛筆,宣紙上是幾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細膩的筆法,似乎在宣示著閨閣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竹窗上所掛著的是紫色薄紗,隨窗外徐徐吹過的風兒而飄動。
玫瑰正四下打量,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她正要去開,柔一臉緊張地道:“不要開!”
沒等玫瑰細問,她解釋道:“不要開,這幾經常有敲錯門的。”
外麵的敲門聲沒再響起,玫瑰也就沒再追問。
柔又提議道:“我們睡覺吧,我很累。”
門和窗這會兒都緊合著,室內沒有一絲涼風,雖然已經是夏末,臥室裏卻有一種蒸籠似的感覺,蒸得玫瑰渾身不自在。胸膛中湧動著一種莫名的煩躁,讓她對自己今晚的決定悔透了,很想馬上離開這地方。
“我很年輕漂亮吧?”柔忽然輕聲道。
玫瑰沒耐心勸導這個偏執的女人,隻能打哈哈:“很美,你什麼時候都很美。”
她轉頭看著玫瑰,“姐姐,你也想青春永駐麼?我有樣寶貝,特靈。”完沒等玫瑰回答,她已點燃床頭櫃上的油燈,拉開床頭櫃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