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檻外讀中大(1)(2 / 3)

常在眼中與念中的,便隻有釀書票上的六朝鬆了。

《黃侃日記》及其他

第一次知道黃侃這個名字,是在二十世紀的八十年代中,去南京大學徐天徤先生家玩,見到《黃侃手批白文十三經》,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1月的影印本。當時隻覺得新鮮,遂向徐先生借閱。徐笑我向不讀經,借此何用?我說正因為不曾讀經,現在要補這一課。徐遂舉以贈我。但我後來認其讀的隻有《毛詩》和《春秋》;對於季剛先生治學的淵博精深·領悟甚微。兩年後讀到《量守廬學記》,對季剛先生的生平事跡和學術成就,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才稍有了解;也知道了先生治學態度極矜慎,有“年五十,當著紙筆”的說法,卻不幸就在五十歲那一年棄世,故生前著作寫定發表者極少,而遺稿藏書又幾乎都毀於兵燹。吳翟安先生的挽聯中,曾有“最憐遺稿叢殘,並世誰為丁敬禮”之句。瞿安先生於抗戰期間病逝,未能到季剛先生的遺作得以整理出版,有此感慨,是很自然的。

季剛先生辭世之後,門人整理其遺作,陸續刊印問世,惜半個世紀中為數不多。《量守廬學記》中載黃焯先生《黃季剛先生逋著目錄》一文,記載此事甚詳。該文中還透露了一點關於《黃侃手批白文十三經》的消息,說是“一九六三年從弟念田曾將此本寄呈董必武副主席轉呈毛澤東主席”。二十年後因“經文句讀難明,展轉求得此本於北京曆史博物綰,即交上海古箝出版社影印”。送此本入博物館的,自當是毛澤東主席了。可見當時在偉大領袖的心目中,這類東西是該送進曆史的》物館裏去的。

在中國內地,季剛先生著述的大規摸出版,還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事情。這自然是中華民族文化複興的一個例證,也是季剛先生為中國學術界所重新認識的一個標誌。我雖有緣陸續購藏先生著述數種,但是先生的許多學問,都遠非我輩所能問津,尤其是音韻訓詁和古文字學方麵的著述,翻一翻都使人有自覺為文盲的感慨。我所能引為得意的,是淘得先生《曰知錄校記》的藍印本,封麵且有龍揄生先生的題簽辟疆先生惠存沐勖寄上”,鈐白文朱泥“沐勳之印”此書由龍揄生先生贈汪辟通先生,是因為此書刊印之事,實由龍榆生先生一手操持。書尾有龍榆生先生跋,自述在季剛先生五十壽辰之夕,“侍宴於浣花酒樓”,季剛先生於席間舉杯相囑曰:“子往年為朱彊邨先生校刻遺書甚善,吾亦將以此事累子矣!”歸家後檢出《日知錄校記》手稿及章太炎先生手書序文交給龍榆生,“並諄禺以刊印行款”。龍先生“當時頗心訝其出語之不祥”,後因改任中山大學教職,舉家南遷,一時未能顧及此事,而季剛先生竟已遽爾辭世。季剛先生逝世周年,“諸及門會奠於南京量守廬,群議校理遺著,因亟1以此冊付吳門寫樣,逾月刊成”,龍先生此跋作於“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曰”,則書成當稍後於此前引黃焯先生《黃季剛先生遺著目錄》,於《日知錄校記》一書下注一九三〇年前後在上海印出,前有章先生序文”,時間、地點均誤,

想黃先生落筆之際或未及查,《日知錄校記·跋》書彩對原書。

同書所載徐複先生《黃季剛先生遺著篇目舉要初稿》,於《日知錄校記》下注“中央大學出版組二十,二年二月”,係此書的另一印本。徐先生還提到“《歸納》雜誌二期,亦曾載此記”。則此書當時印行共有三次,

近讀張暉先生所贈《龍榆生先生年譜》,記此事較詳:“十一月十五日,先生刊黃季剛遺著《曰知錄校記》於吳下,並作《跋》。此書藍印本共印二百冊,章氏國學講習會代為發售。後抗戰爆發,曰軍犯蘇州,版本化為灰燼,以是流本絕稀不過,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6月出版《曰知錄集釋》(外七種),所附第七種即季剛先生《日知錄校記》,且依雕版本影印,除版心稍縮,麵目無異。該書末載潘承弼先生《日知錄補校版本考略》,於《日知錄校記》一卷下注:“今人蘄春黃侃撰。金陵大學先有印本。民國二十五年萬載龍氏刊成定本”,又誤中央大學為金陵大學。但潘先生以龍氏刊本為“定本”則是不錯的,因為季剛先生曾批評中央大學出版組的印本“款式甚劣,訛脫甚多”。

季剛先生曾自喻為中國學術的“蜂腰屑微已甚,然不可斷。斷,學術其亡乎!”“屑微”固是自謙之詞,在文字音韻訓詁諸方麵,現在看來,先生不但是當時的集大成者,恐怕也是最後一代大師;而先生所寄望於後人的光大發揚,現在看來,則是十分渺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