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忽然想,一個擁有故鄉和方言的人是幸福的。峽江的石坨鎮、上海的弄堂、武漢的熱幹麵,甚至連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都不屬於我。它們也許隻屬於父親和母親。
那麼,我的故鄉在哪裏呢?
如月回答不上來。恍惚間,她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覺:隨著“巫山神女”號在峽江上一路劈波斬浪,溯流而上,自己正跟隨父親的靈魂,一點一點地朝著某個永恒的源頭接近。她仿佛聽見了浮士德的那聲叫喊:“你真美呀,請停頓一下……”
然而,我找到了美嗎?
粘稠的雨霧再一次撲麵而來。整個峽江在如月眼前消失了。她心裏浮現出另外一條虛幻的河流,以及無數朵跳躍的浪花,它們仿佛一張張人的麵孔,在曆史的天空下熠熠閃耀,顯得那麼清晰生動,觸手可及。其中就包括父親沈福天和舅舅甄垠年。
那一刻,如月的眼睛濕潤了。
2005年8月15日至2008年6月5日初稿
2008年7月8日至12月2日第二稿
2008年11月30日至2009年3月9日第三稿
2009年6月18日至2010年4月20日第四稿
答問錄(代後記)
《江河湖》第二稿完成後,我曾經給兩位搞創作和評論的朋友看過,並同他們進行了交流。現將談到的有關問題整理如下。
問:《江河湖》寫了幾年?
答:2005年夏天動筆,2008年夏天完成初稿,前後三年,但如果從構思算起,差不多整整五年。
問:也就是說,《夢之壩》出版時你就開始醞釀這部作品了?
答:實際上,2003年,當我在三峽壩區掛職和寫作《夢之壩》時,《江河湖》就開始在腦子裏萌動了。甚至可以說,《夢之壩》不過是寫《江河湖》之前的一種熱身和準備。
問:你覺得《江河湖》與《夢之壩》之間的內在聯係和區別在哪裏?
答:在《夢之壩》中,我關注的是圍繞三峽大壩從論證到興建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曲折過程,以及從中折射出的政治文化信息。而到寫《江河湖》時,我把筆觸集中到了人的身上,人與政治、人與曆史以及人的命運。人物的活動空間也從三峽拓展和延伸到了二十世紀中國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
問:這一點我能夠感覺到。在這部小說中,你著力塑造的是沈福天和甄垠年這兩個性格和立場都迥然相異的知識分子形象,他們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命運沉浮才是小說的主旨。新時期以來,知識分子題材的長篇小說已經不少了,但大多數隻是截取某個橫斷麵,要麼是反右、文革,要麼是改革開放以後,時間跨度都不是很長。比如王蒙的《活動變人形》、賈平凹的《廢都》以及閻真的《滄浪之水》等等。《江河湖》中的人物卻貫穿了這幾個時代,從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一直到九十年代。你不隻寫了一代人,而是寫了幾代人,比如老一輩的甄超然,中間一代的沈福天和甄垠年,以及年輕一代的沈如月和邱少白等,完整勾勒出了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知識分子的人生軌跡,堪稱一部當代知識分子的心靈史。但正因為你展現了這樣一個全過程,就不得不涉及到一些重大的曆史事件。我感覺到你在處理這些事件時,雖然也體現出了不同於其它知識分子題材小說的曆史眼光和角度,但還是顯得有些猶疑不定。為什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