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銷魂張大嘴巴,吃驚地道:“你……你從不知道疼?”
雪朱蓮看著她,微微一笑:“我沒有感受過肉體上的疼痛,卻感受過心裏的疼痛。那種感覺是不是比肉體上的更加難受?”
顧銷魂緩緩點頭,她看著月光,喃喃地道:“不錯,心中的痛苦,比身體上的難受很多倍。”她突然問道:“你知道是誰想燒死我們?”雪朱蓮點頭:“鬼城城主。” 顧銷魂道:“你看清她是誰了?”雪朱蓮道:“我沒看清,隻不過瞟到一個女子的背影,但這個背影卻使我吃驚不已。”
顧銷魂道:“為何吃驚?”
雪朱蓮道:“因為她本已是一個死人。”顧銷魂道:“死在誰手裏?”雪朱蓮道:“你……”顧銷魂一怔:“我?我何時殺過女人?”雪朱蓮道:“就在那大沙漠,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顧銷魂猛吃一驚,想起被自己包在包袱裏扔給雪朱蓮的那個女人。她心頭不禁閃過一絲恐懼:“她……她是鬼城城主?我還以為是來追殺我的呢……怪不得,怪不得那神秘的歌聲總會圍繞著我……”
雪朱蓮點頭:“她用的是腹語術。看來她對你一直是不放心的。從始至終,她都觀察著你。可我並不明白,她難道一直看不出你是女人,是假扮的奚笑佛?”
顧銷魂淡淡地道:“她當然看得出,但世上除了小雷門以外,就隻有鬼城了解,奚笑佛根本不是男人,這個連三大世家也不知道,所以才會同意我這個‘****不遂’的計劃。”
雪朱蓮吃了一驚:“你是說,奚笑佛是女人?” 顧銷魂點頭:“此人一直戴著男人的麵具,學男人的聲音,是因為她不願做女人,她成功地騙過了幾乎所有的江湖人,如果不是她病在雷門,我也不知她是女人。”
雪朱蓮歎息一聲:“江湖,為什麼你總是這般詭異?”
顧銷魂道:“鬼城城主既沒有死,死的定是三大世家了。無論如何,我的計劃至少成功了一半。”
雪朱蓮淡然一笑:“怕不止一半吧。如今我的手至少要休息數月,你現在殺我,我絕無還手之力。”
顧銷魂盯著他的眼睛,半晌無言。
雪朱蓮道:“小雷門與刑堂勢同水火,你今日不殺我,隻怕再無更好的機會。”
顧銷魂道:“我隻問你,如果在鬼城之時,你知道背負的不僅僅是顧銷魂,而是雷門喜神,你會不會改變那時的做法?”
雪朱蓮眯起眼睛,看著漆黑的天空,此時已近黎明,清凜的夜風吹起他的散發,飄撫在他臉上。
良久,他沒有說一個字。
顧銷魂也沒有再問,這個問題可能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亦或他們誰也不願意知道這個答案。
清晨,曉風殘月,楊柳岸。
兩匹馬,被它們的主人牽著,沿著一條青草滿布的河岸慢慢走著,不時地挨挨擦擦,樣子極是親熱。
但它們的主人,一路行來卻沒有說一個字。
河彎一轉,前方出現了一條大路,正是官道。
顧銷魂停住腳步,道:“你該上路了。”雪朱蓮回頭,盯著她,她的目光也正看向雪朱蓮。二人的目光相遇,顧銷魂竟似有些害羞,微微低了低頭。
“謝謝你送我這匹馬。”雪朱蓮接過一根韁繩。
顧銷魂低著頭,輕輕搖擺著身子,似小姑娘一般怯怯地道:“你回去,怎樣向你們堂主交差?”雪朱蓮聳聳肩膀,雙手一攤:“我什麼也不說,隻把兩隻手給他看,相信堂主就會明白。”顧銷魂沉吟道:“你……後不後悔?”
雪朱蓮道:“後悔救了一個雷門的人?”顧銷魂道:“嗯。”雪朱蓮笑道:“沒關係,我看得開,人生除死無大事,這次辦錯了,下次可以重來。”
顧銷魂輕咬嘴唇,道:“下次……下次我們再見麵時,會是怎樣的?”
雪朱蓮哈哈大笑:“不管怎樣,總之我絕不會在一個鐵屋子裏和你見麵,免得被人做成烤豬……”說著,他飛身上馬,向顧銷魂一拱手,大聲道:“再見了,顧銷魂。”
他雙腳踹蹬,那馬一聲長嘶,奔向大路,馳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驀地,天地間傳來一陣狂野的歌聲:
風雪天涯路,散發行江湖,彈劍作歌,唱古今英雄無數;煙雨天涯路,散發行江湖,長嘯作歌,漫贏得花嘲草妒;雲水天涯路,散發行江湖,擊棹作歌,笑輕狂惹來多情怒;無盡天涯路,散發行江湖,白首作歌,為虛名直把這青春空付。
問誰更愛江湖?
顧銷魂目送著雪朱蓮遠去,呆呆地立在河邊,久久未動。
一陣晨風吹來,拂起萬千柳絲,絆惹住風中那漸遠的馬蹄聲,仿佛不願使之離去。身邊那失伴的駿馬揚起頭來,發出一聲聲蕭蕭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