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爺很樸素,幾身灰色的衣服有不少的補丁,但是卻不曾有一點味道。管爺每天都揣著一個舊式的收音機,坐在門口和鄰居嘮嗑,碰見有什麼人有困難,管爺都會熱情地幫這幫那。
但我沒想到這樣的老頭也有煩惱。
記得那個盛夏晚上,我歇班在家,正閑得悶,聽到樓下管爺的聲音了。
“小坤呀,你在家沒啥事要做吧?”“沒事,管爺,你有什麼事?”
“沒啥,一會找你喝點酒。”
不過一會,管爺就上來了,手裏拎著好幾根油條,兩包花生米,兩瓶酒。我就在小屋裏鋪了塊大的涼席,一老一少就盤腿坐了。
我說,管爺,今天怎麼想起來和我喝酒呢。
管爺先是沉思,好象是想著要怎麼說出口,眉頭一皺一皺的,似乎不高興,管爺不高興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管爺捏了幾顆花生米,用力地嚼著,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俺今個這心,真難受。”
我說,管爺您有什麼事就盡管說出來,咱都不見外。
管爺又吞吞吐吐地說:“今兒個是俺七十壽辰,七十啦!”
我這才明白,管爺孤單一人,七十壽辰沒人過,能不傷心?我又問管爺您的家人呢?
聽到這話管爺顯得更憔悴,見不到以往高大的樣子了,管爺對著酒瓶灌了一口,歎了一口長氣,說:“俺媳婦命苦,跟著我苦了半輩子,死在棗莊了。”
“那您沒有孩子嗎?”
“有,自己在外麵掙錢,他有錢。”
“那您怎麼不跟你兒子過去呢?”
“幾年前過去一陣子,但是不習慣,沒人嘮嗑,關在一大屋子裏,悶得慌,就搬來這裏了,自己也過得清靜。”說完,管爺又抓了一把花生米。
“您兒子不知道您生日?”
“知道!昨天就寄錢來了,每年都是這樣,寄錢,沒人影,今年又是一萬。”
“一萬!”
“平常也好寄錢,我都沒花,替他攢著,都好多了,你說,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兒子我一年多沒見了。錢啊,他滿腦子都是錢!”
說完,管爺拿起了一根硬邦邦的油條,咯咯吱吱地嚼,很清脆。管爺的牙一直都很好,做人也像那個油條,幹脆。
我說,管爺您就當我做您兒子吧。
管爺笑了笑,說:“小坤呀,你爸媽在家鄉也想你哩。”
我沒說什麼,管爺也沒再說什麼,一會管爺就走了。走時,管爺有些醉意,拍拍我的肩膀,笑得很有涵義,說,掙錢別忘了父母才是。
我的表壞了,第二天的早上到九點多才起,匆匆趕到公司,被老板臭罵了一頓,沒有吃早飯,尤其兩根油條,那天很疲倦,有莫名的壓力,也一天沒見到管爺,隻見到鄰裏有不少人竊竊私語的樣子。
第三天,我按時去吃早飯,依然還是那麼喧鬧,很多人,大大小小,當我到了老地方,卻空蕩蕩的,留著很大的爐,顯得很頹廢。沒有管爺了!我很愕然。
後來我才知道,我沒來的那天早上,來了輛桑塔那,幾個西裝革履的人說是要帶管爺回家,管爺死活不依,幾個西裝人說什麼您兒子特別要求的一定要帶您回去。管爺一直歎氣,包了兩個油條,一條硬,一條軟,說是留給我的。後來回家收拾了一下,就上車走了。聽說管爺那天是欲說還休的無奈,和鄰裏鄰外的老爺子、老媽子一一告別,才不舍地走了。
管爺走了,我又沒了規律,不吃早飯了,每天的感覺又恢複到了疲倦,睜著布滿血絲的眼,掙錢。
其實我一直記著管爺的最後一句話。
一個月後,我辭掉了工作,退了房子,坐火車回了家鄉,在那裏做了一個普通的小職員。我很快樂,因為不再孤獨和疲憊了,有父母的陪伴。雖然掙的錢很少,但是確實很輕鬆。
我當然永遠記著管爺,每天早晨去吃飯,問老板要一根硬的,一根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