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下稱食藥總局)法製司起草的《互聯網食品藥品經營監督管理辦法》,或將於2014年10月國慶節前後落地。
辦法的征求意見稿,曾於5月28日在其官網公布,其後經曆了1個月的意見收納。據接近政策製定者的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稱,9月4日,食藥總局相關負責人再次就辦法推進進行了協調、安排,會議確認“文件肯定是要頒布的”,值得關注的時間點是國慶節前後,或者元旦假期。
目前,對於醫藥的互聯網交易,中國實行嚴格的管製政策,不僅對交易商家實行牌照管製,占市場體量近八成的處方藥也被禁止在網上銷售。
根據5月28日公布的征求意見稿,若該辦法落地,上述管製政策均將被廢除。不僅處方藥網售解禁,銷售主體資質也將由審批改為備案,這意味著今後若想在互聯網賣藥,“登記一下就可以了”。
而接近政策製定者的人士則對南方周末記者稱,這項看似隻是一個行業監管法規的改革,還被寄予“從末端推動醫改”的厚望——推動者之一的發改委關心的是,“對推進醫改有什麼好處”。
“就像一直懸在懸崖上”
就這一業內的普遍猜測,南方周末記者向食藥總局進行求證。9月9日,食藥總局回複說,《互聯網食品藥品經營監督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經公開征求意見後,起草工作組召開了專家、監管人員座談會,並結合調研正在對該辦法進行修改。
如果按征求意見的內容,牌照管製解除,處方藥解禁,第三方平台可以參與網上藥品交易,這將給醫藥電商行業帶來數千億的市場規模,曆經數年緩慢發展後,醫藥電商行業發展突破。
直至目前,以確保藥品安全性為理由,中國一直對藥品的網絡交易實行嚴格的管製。
這些管製政策基於食藥總局在2004到2005年發布的一係列部門規章,主要包括2004年發布的《互聯網藥品信息服務管理辦法》,以及2005年發布的《互聯網藥品交易服務審批暫行規定》,七年間無任何調整和修改。
其時,正是中國電子商務發展的轉折之年,國務院在當年頒布《加快電子商務發展的若幹意見》,明確支持電商發展。經過7年發展,電商的世界早已今非昔比。根據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的數據,2013年中國電子商務交易額已超過10萬億。
就在電商勢如破竹之時,藥品的網上售賣卻冷清而畸形。
2013年醫藥電商交易額僅有40億。“這還是最近兩年有了突破性發展的數字,在2011年之前,交易額僅是可憐的億元左右甚至不到。”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電子商務課題組核心專家穀軍對南方周末記者稱。
因為嚴格的牌照管製,自2005年京衛大藥房獲得第一塊許可證起,截至2014年7月16日,獲得《互聯網藥品交易資格證》的藥店數不到200個,其中自建網站開業運營的隻有二三十家——與36萬家零售藥店的底數相比,這個數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政策管製是公認的痛點。
“萬能的淘寶”上有什麼是買不到的?沒錯,是藥品。即便點開一個獲得了交易資質的B2C網站,所見也多是計生用品、隱形眼鏡和保健品,OTC(非處方藥)藥品數量很少,處方藥更是難覓蹤跡。
不是沒人願意賣,是政策不讓賣。處方藥網上禁售,意味著八成左右的藥品品類無法上網,這使得一些大藥廠和銷售商登時失去了興趣,市場規模難以做大。
個別商家在夾縫中尋找到擦邊球的商業模式:將處方藥的信息放在網頁上,然後再提供服務電話,通過電話達成交易,患者再到實體店購買。這種曲折交易,使電商完全失去節約交易成本的價值,對商業結構的重塑更無從談起。
不僅行業內企業難以染指,對醫藥品類頗有興趣的第三方平台也始終難以進入。
“政策製定時,第三方平台的概念還沒有。”原好藥師京動醫藥城市場總監,現以嶺藥業醫藥城市場總監邵清稱,“但實際上是不允許的,法無明示就禁止,這就是問題所在。”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擋廣大電商的熱情。
2011年,阿裏旗下天貓、京東先後下手醫藥電商,因為沒有牌照,京東選擇和擁有牌照的好藥師網站合作,但運營幾個月後雙方就因股權爭執一拍兩散。而天貓醫藥館也曾因為沒有資質而受到監管部門處罰,最終隻能選擇“跳轉”鏈接的迂回戰術——跳轉到有牌照的B2C網站的收銀台頁麵。
“損失太大了,”曾經在天貓醫藥管負責商家運營的晶心(阿裏集團內部花名)對南方周末記者稱,會有很多用戶誤以為釣魚網站,跳失很嚴重。
不僅如此,因為沒有正式交易牌照,天貓醫藥館運作很低調,一些促銷推廣活動,像聚劃算這種平台也很難參加。這也很大程度上限製了天貓醫藥館的發展——目前入住天貓醫藥館的有交易資質的大藥房僅有140家,進行銷售的有120家左右,2013年的銷售額是20億。
“天貓這麼大的平台,又給了那麼好的入口,20個億肯定是讓人失望的。”邵清稱,而政策管製無疑是最大製約:管製太多,投資機構不敢進入,規模做不大。“就像一直懸在懸崖上。”
風向為何大變
如果征求意見稿落地,上述製約醫藥電商發展的幾大政策管製均將解除。
為何風向突變?且轉變如此之大?
據穀軍觀察,此次食藥總局推出這個深受市場歡迎的改革政策,與以往邏輯略有不同,以往相關政策的歸口單位都是稽查局,即原來的市場司,或者至少會征求他們的意見,但這次的征求意見稿直接由法製司拋出,“地方上甚至都沒有被征求意見”。
在邵清看來,征求意見稿的發布,顯然不是食藥總局一個部門在行動,而是本屆政府執政理念的變化——該讓市場做的就交給市場。
可以佐證的是,其在2014年8月,代表京東參加了發改委舉辦的一個關於處方藥網售的座談會,會議由高技術司組織,阿裏、九州通等均有人參會。“發改委就關心一個問題,怎麼推動醫改?”
事實上,醫藥電商政策的調整思路,隱現於2003年以來的一係列官方行動和頒布的文件。
2013年年末、2014年年初,海南、上海等地已開始籌備網上藥店醫保支付試點。
2014年年初,主管醫療體製改革的副總理汪洋視察京東,在劉強東的彙報中,醫藥電商是重點彙報的內容之一。
一係列第三方平台的試點也在陸續推出:
2013年11月,河北慧眼醫藥科技有限公司95095醫藥平台獲得第三方平台試點資質,隨後,2014年2月,廣州八百方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再次獲得試點資質。
在兩家行業內的垂直平台獲得試點機會後,2014年8月,綜合電商平台1號店的試點申請也被批準。
“可以用非常慎重來形容。”剛剛獲得試點資質的1號店對外事務總監彭述剛對南方周末記者稱,1號店從2014年5月開始申請試點資質到2014年8月獲批,用了1年多時間。
在親身參與爭取試點的過程中,彭察覺到了主管部門的謹慎,“總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態度是不明朗的”,“最擔心的還是藥品安全”。
1號店的試點周期是1年,試點需在現有政策框架內進行,處方藥並未被批準上架。“我理解,總局主要是希望通過我們的試點,為其監管互聯網售藥提供經驗支持,看看會暴露出哪些問題。我們如果成功,會給它信心,再繼續放開處方藥也不是問題。”
麵對市場環境的劇烈變遷,監管部門小心翼翼地嚐試變革。而阿裏、京東等產業大鱷的背後推動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對於幾大電商企業而言,醫藥是其覬覦已久的行業,布局早已開始。
年初,阿裏巴巴斥資1.7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0.37億元)收購中信21世紀54.3%的股份,不僅為天貓醫藥館買得正身,更獲得了其儲存在阿裏雲的醫藥監管碼的使用權,從藥品安全開始,阿裏大手筆進入醫藥電商。
3月底,九州通旗下好藥師網與騰訊公司合作,開通微信購藥平台,消費者可以進行微信支付買藥,下一步計劃將好藥師納入微信商城平台。
推動醫藥電商管製的解除,成為各大電商平台和資本布局醫藥產業必須打通的一環。
處方爭奪戰
征求意見稿發布後,食藥總局曾召開了一個征求意見的座談會,會上討論激烈,最終國家局政策法規司司長表態稱處方藥的解禁會再配套一個網上銷售處方藥的目錄。
而據9月4日會議透露的最新消息,國家將不再製定可以銷售的處方藥名單,改之為不可以銷售的處方藥名單,即“法不禁止均可行”。
這將給醫藥電商產業帶來近萬億級的市場商機。一些嗅覺敏感的商家已在提前籌備。康德樂大藥房副總經理夏語接觸的處方藥廠家,“有幾個已經在調整產品劑型結構,增加口服藥劑型,開發適合電商的產品”。
雖然想象空間很大,但管製的解除究竟能帶來多少實際的交易,則仍是未知數。
第一個問題即是:處方從哪裏來?
據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征求意見稿發布後,中國醫藥報社曾舉辦過一次征求意見座談會,食藥總局法製司也有參加。會上關注的焦點問題主要是如何解決處方外流,如何保障安全配送,藥品如何打假以及第三方平台的搭建等。
“處方來源,這也是官方關注的問題。”夏語對南方周末記者分析稱,若處方藥解禁,首先分食的會是零售藥店的處方市場,因為藥店賣的是大流通品種,相對易於采購,而第二階段,電商會通過各種方式,拿到醫院品種,這會對醫院造成比較大的影響。
處方藥網售解禁,前提之一是患者能獲得處方,有自己決定到哪裏買藥的權力和能力。這種被稱為處方社會化的前提,直接挑戰的是醫院對處方的壟斷權力。 在中國目前的藥品市場中,近九成的處方藥掌握在醫療機構手裏,這也是藥廠和藥商不遺餘力公關醫院和醫生的原因。
除了醫院,醫生也至關重要。在“以藥養醫”的格局下,目前行業裏通行的做法是,醫生開出處方,藥房會有人進行“統方”——哪個醫生開了哪些藥,然後給予醫生不同形式的回扣,這幾乎已經是行業內的“明規則”。若處方流向社會,醫生會擔心這部分“方”如何“統”,自己的利益是否會受損?
“目前醫院和衛計委還沒有就此明確反對,但想從醫院獲得處方難度確實不小,除非醫院和醫生都不再靠賣藥生存。”一位業內人士說。
“目前為止,醫院的態度,也各有不同。”邵清對南方周末稱。
在籌備醫藥商城的過程中,邵清調研過三種醫院:大醫院也不反對,也不支持,他們客流量很大,無所謂;中小醫院希望做這個事情,希望有客流;社區醫院和民營醫院都很支持,“他們根本就不靠賣藥”。
1號店對外事務總監彭述剛也認為,若推動處方藥網售改革,需國家層麵的統一安排,也要考慮醫生利益。
即便阻力不小,但已經進行的一些醫改舉措,依舊給處方外流形成利好的政策漏鬥。
例如,對民營資本投資醫院的鼓勵,公立醫院醫藥分開的改革嚐試,以及醫生多點執業的改革,都將釋放出一部分可以“社會化”的處方。
醫保是處方藥新政的另一個關鍵政策點,若網上售藥不能納入醫保,將限製消費者的選擇範圍。
但夏語並不認為這是決定性因素。目前,醫保消費藥品占全國醫藥流通總量的四成左右,更多的是自費藥。
“目前看,自費藥是醫藥電商最易攻破的點,而自費藥中的長期慢性病患者,會是比較好的切入口。”已有多年處方藥運營經驗的夏語認為,正因為自費,患者才會對價格更為敏感。
互聯網倒逼醫改
對藥價頗為敏感的還有發改委。
“除了關心如何推動醫改,發改委最關心的就是能不能降低藥價。”參加過發改委會議的邵清稱。
在無數次發布降低藥價的行政指令後,發改委惱人地發現這些指令不僅未能使整體藥價降低,反而讓一些藥品消失於市。互聯網能改變這種局麵麼?
穀軍認為,若將互聯網的能力嫁接到醫藥領域,降價是必然趨勢:藥品是典型的標準品,是非常適合互聯網化的一類商品,如果解禁,電商模式會釋放出目前被中間渠道吃掉的巨大成本。
而對於患者和監管部門最為在意的藥品安全問題,邵清認為,由於網上購藥必須記錄聯係電話、收貨人姓名地址,留下用戶數據記錄,現在的技術對藥品物流配送也是全程可查的,因此網絡售藥將使藥品的全程可追溯更易實現。
在一個理想的設計裏,由政府監管機構或者第三方公益組織建設一個電子處方平台,平台向醫生、患者開放不同權限,醫生開出處方後都將進入這個平台,患者擁有用戶名和密碼,買藥時即可登錄調出自己的處方數據。
在美國,這樣的處方平台已經運轉多年,而邵清認為,以中國各大醫院目前的信息化水平,做這樣一個平台,技術上完全沒有問題。但要首先建立一個各個醫院之間的處方平台,把各個醫院打通——不過,現在各個醫院都不互認,“國家投入了大量的錢,各個醫院的信息化弄得很好,但醫院之間的連接還非常差。”
如若實現,一個醫療大數據的空間就將展露無遺:不僅目前反複提倡卻難以實現的患者病後跟蹤管理輕易實現,患者的購藥和就醫記錄也均實現了全程可追溯,對用藥安全的監管也將更易實現。
7月10日,阿裏巴巴在其“未來醫院”之外,又正式啟動的“藥品安全”計劃,正是看中這點:用戶隻要使用手機淘寶和支付寶錢包,掃描市麵上任何藥品包裝上的條形碼和藥品監管碼,就可獲得該藥品真偽的提示,以及生產批次、用法等信息。
在穀軍看來,或許正是看到了新技術對壘舊製度的無限可能,政府願意先把這個“大招”放出來,用它倒逼其他一些難以動手的改革,“從2009年到現在,醫改進行了五年,太難了”。
如果政策的管製去除,市場的供應到位,剩下的就交給消費者來選擇。最終決定醫藥電商發展的依舊是最簡單的互聯網法則:用戶說了算。
當一個理性患者拿著醫生開出的通用名(並不指明具體廠家)藥品處方,通過互聯網的海量藥品信息,選藥,進行比價,下單,得到配送,患者的醫藥常識會日益提高,談判能力也自然得到加強。
2014年3月18日,馬雲在北大百年講壇提到其醫療夢,不僅是想在淘寶上賣賣藥,而是利用大數據讓醫藥行業更加透明和公平,倒逼醫療機構和生產企業改善產品和服務,改善中國人的健康。
醫改之夢,能否由新技術來推動實現?
(本文作者係南方周末記者 劉薇)
“造車白日夢”
半年前,28歲的黃修源在上海買了一輛特斯拉Model S。他不是用來開的,而是為了拆。
他和他的小夥伴們在2014年3月啟動了一個叫作“遊俠電動汽車”的項目,想要做“中國特斯拉”。在此之前,黃修源有過三次互聯網創業經曆,最後一次是在百度。
2013年10月,黃修源和他的朋友周源一起在北京吃烤串,他第一次跟人談到想做電動汽車。周源當即跟他說了兩點:“第一,你做不成;第二,萬一有天你做成了,會非常非常牛逼。”周是網絡問答社區“知乎”的創始人。
隨後,黃修源竟然找到兩個天使投資人,真刀真槍做了起來,並把遊俠電動車的計劃貼在了知乎社區。沒想到引來了另一個投資人——上海心動遊戲的聯合創始人兼CEO黃一孟。
他們一起吃了兩頓飯,參觀完遊俠電動汽車的辦公室和車間之後,黃一孟決定投給這家公司1500萬人民幣。遊俠電動汽車辦公室落戶在上海徐彙區的智慧線創業園,車間則在24公裏外的鬆江新橋鎮一處舊倉庫。
“一個完全沒有經驗的互聯網小公司,去嚐試做電動車,本身是特別瘋狂的一件事情。”黃一孟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隻要能成為其中一家就足夠了”
在高速公路入口取卡的間隙,黃修源忽生感慨,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作為傳媒專業出身的學生,自己曾經為了練習溝通技巧在公園主動搭訕陌生人,現在卻變得完全不想說話。
自從2014年3月公司啟動以來,他一直在不停見人、尋找可能的創業小夥伴,唯一給自己放假的一個周末,決定去杭州泡溫泉,結果還是忍不住在當地見了兩個人。每見一個人,他都要跟人講一遍自己的經曆,實在是講到倦了。
2009年6月,黃修源從中國傳媒大學網絡傳播專業畢業,家人不同意他畢業即創業的想法,他索性辭掉豆瓣前端設計師的工作,父親隻好借給他10萬元,在北京租了個房子寫代碼,研究怎麼搞定貨物,和兩個高中同學一起做了一個鞋類B2C網站。當發現倉儲需要占用資金,而自己又無法說服投資人投資200萬的時候,他們把公司轉型為一家導購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