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極少數的人見到他,聖埃克蘇佩裏就是,他是小王子的好朋友,他們間有秘密交談和往來,這一點,多讓人羨慕!
我們隻能通過聖埃克蘇佩裏得以見下小王子,隔著幾公尺,他美好又有點羞怯,圍著他從不離身的金黃圍巾。我覺得,圍巾不僅是要從審美或禦寒的角度圍住他細嫩脖子,更重要,是要替他抵擋一些氣味,你知道,人的氣味有時會很強烈,強烈得連動物都會受不了,更別說小王子,他會連栽幾個跟頭。
如果聖埃克蘇佩裏不蹲在荒漠裏修他擱淺的飛機,也許不會遇上他——你看,對一個想以文字來表達些什麼的人,掌握一樣其他的生活本領是件非常必要的事!這能使器局大些,見識廣些,不至陷在一畝三分地裏。他可以去到遠處,從另外角度觀望寄居的世間。
當然,掌握飛行這樣本領的難度大了些!可聖埃克蘇佩裏21歲時就做到了,他參加訓練,獲得了飛機駕馭員證書,雖然為此他後來幾次死裏逃生,且最終失蹤。那些機翼擦著雲朵的行程中,他說,“我酷愛這個孤獨的職業,隻有上升到四千米的高度,與隆隆作響的發動機作伴時才會有這種感受”,在和天空平行的地方,他打量人世,和我們看不見的夜幕中的小王子打招呼。
有種社會屬性的作家——反抗社會或自身命運,半途揭竿而起,理性成分居多,有意識地規劃和塑造,沿途上他們不斷脫帽致敬,有時側身讓路;還有種是“自然”作家,心裏有天然的動蕩與幻想,赤子之心,漂移的島嶼,島嶼是自由的,從不為什麼讓路,隻管一路飄去,隻停靠它想停的地方。這兩種作家,前者是達成,後者是抵達,這是他們間的區分。
聖埃克蘇佩裏31歲結婚,照片裏,她挽著高大的他,鼻子尖尖的,人中短,和嘴唇挨得很近,這種臉相緊湊,異乎嫵媚,像個有風度的剛下飛機的女明星。她笑著,幸福得像玫瑰。不過他們後來時常爭吵,分開,又團聚,他們的關係並沒改善,《小王子》一書他題記獻給一位猶太忘年交。他失蹤後,她再沒結婚,直到去世。
這麼薄的一本小書——因為裏頭住了小王子和他的星球,它的薄裏有偉大的感情。
知性、頭腦、意誌、虛榮,僅有這些,人生有多單調!小王子是沒法忍受的,他寧肯回他微小的星球,通通火山口,以便熱早飯,給玫瑰澆點水,看看蜂蜜色澤的落日,這些事才有意義。
這本發行量僅次於《聖經》的書,五億冊的數字是不是可以說明:有許多人,看來很世故,很麻木,很不以為然,其實私底下和聖埃克蘇佩裏一樣:在黑夜中期待黎明,在卷起的塵埃裏向往中途站,在星空中尋找自己那顆小小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