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開封府的牢獄,關的皆是惡貫滿刑之徒。
白玉堂並不是第一次來這開封府大牢。
今日,他探的是朋友。
唐文逸一身囚衣,依坐牢內,聽到腳步聲,嘴角不禁浮起一抹輕笑。
“白兄,是你麼?”
“不錯。正是白某。”
白玉堂站在牢外,看到牢內之人披枷戴鎖,躺亦不能,頭發有些散亂,精神卻是不錯。
“開鎖。”
牢頭不禁為難,這裏麵關的可是殺人重犯,且武功高強,之前更殺傷十數兄弟,若非他莫名其妙地束手就擒,恐怕連展大人也難將他擒獲歸案。他抬頭看向跟在白玉堂身後而來的展昭。
展昭亦是有些猶豫,但還是稍稍點頭。
牢頭見他應允,便打開牢鎖,放了白玉堂入內。
“白兄,”唐文逸對他的到來似乎毫不意外,“老站著也不嫌累麼?”
“……”
白玉堂凝視眼前此人。
依舊是那個溫文儒雅,初見之時好管閑事,相識之後把臂同遊的好朋知己,怎也難教他相信,一直以來的所有皆是一個騙局。
唐文逸似乎看穿他心中所鬱,笑道:“可是心有疑竇,要向唐某問個明白?”
“是的。”
“但問無妨。”
白衣一揚,白玉堂亦不顧牢地肮髒,盤膝坐下,直視那唐文逸。
“白某仍是不信你身宿二魂之說。唐兄,若你是想替兄長頂罪,白某絕不會答應!!”
唐文逸聞言亦是一愣,他本道白玉堂知悉此事,以他性烈如火的性子,隻怕立下就要割袍斷義。怎料他此刻,不僅並未責嗬,竟仍是相信他乃純良之人。
“嗬嗬……”
唐文逸笑得闊達,手腳鐐鏈雖叮當作響,聞在耳中卻仿如樂奏。
有此摯友,雖死何憾。
“不。白兄猜錯了。人確實是我殺的。”
“可……當日你明明與我共飲一夜!”
唐文逸緩緩搖頭,道:“闖開封府那夜,我與你確實徹夜飲酒不曾稍離。但之後那夜,你與展昭鬧翻借酒消愁,很快便醉了。將你送回客棧,大哥便將我斥退,到溪邊小居追殺那太監之母。”
白玉堂驚愕,但仍是不肯隨信:“可那日唐文風點我穴道,要殺我之時,我明明聽到有另一人來的腳步!還有當日他在你房中偷襲於我,也是你出手相救!!”
“那夜來的是護法長老,他這一來,讓大哥多少有了忌畏,我才能壓下大哥殺人心念。至於那日他偷襲你,黑燈瞎火,你根本看不到來者何人,便以為是我。其實那人也是護法長老,他當時已獲知大哥與李繼安的私下勾當,便要清理門戶……”
他娓娓道來,字句砸在重點之處,將疑團悉數解開。
但同時,亦是毫不隱瞞地將種種惡行公諸於世。
唐文逸坦然麵對白玉堂,等待那雷霆一怒,若他此時要出手將己擊斃,他亦無怨無悔,甘而殆之。
白玉堂聽完他所述一切,卻隻是靜靜地坐在原地,清澈的眸子直視唐文逸。
片刻之後,才說出一句。
“白某並非想問這些。”
“難道白兄尚有不明之處?”
“有。”仍是平靜無波的話音,仿佛適才唐文逸所供述的一切皆是友間閑話,“你我相識,可否是你刻意安排?”
唐文逸不禁失笑:“自然不可能。唐某縱曉通天神算,也斷不可能猜到在後巷跟一野貓兒吵架的人便是江湖有名的錦毛鼠。”
“這不了咯!”緊凝的臉色驟綻出燦爛笑意,二人之間,又回到那個對飲狂歌,談笑風生的夜晚,“你我相交之誼,與你所做之事何幹?”
“白兄,我——”
唐文逸不禁兩眼潤濕。
“唐兄,”白玉堂止他說話,“你雖說是自己殺人,但實際上乃是那唐文風所殺,與你毫不相幹!你也有阻止的意念,事後也誠實招供,我想包大人定會酌情處理。隻可惜你出獄之後恐怕已是鶴發老頭,不及如今瀟灑了!哈哈……”
唐文逸感染了他那份情誼,嗬嗬笑道:“若唐某是鶴發老頭,我看白兄也已老態龍鍾,莫說瀟灑,怕是連肉都啃不動了!”
“縱是啃不動,但酒還喝得!”
白玉堂豪氣幹雲,仿佛麵前就放了十壇陳年大曲一般,拍膝大笑:“便是要幹上十壇,白玉堂亦當奉陪到底!哈哈……”
“一醉方休!哈哈……”
展昭站在牢外,一直聽二人對話,也是一陣心折。
白玉堂傲笑江湖,隻聞人道他是驕傲自大,孤芳自賞,從不與人相群。除那陷空島上四位兄弟,其餘之人,縱是皇親國戚、高官權臣、江湖顯貴,他也視若無睹,毫不買帳。
但誰又知道,白玉堂並非輕漫。
他若認你為友,勢必至誠以待,以心換情。朋友縱有千萬不該,他亦不離不棄。朋友若是有何困阻,他定會義無反顧,兩肋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