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峽灣的一家農家,住了一個叫矮子安東的老人。頭發都白了,生平還沒結過婚。說起來,也怪他做事太小心,總是優柔寡斷。他每次去相親,必定會穿那雙長靴去。在過去的四五十年中,有些寡婦,一個人要承擔家計,家裏要能多個男人,也好有個幫手。像這樣的女人,也有好幾個想和他結婚的,可是……
1864年戰爭結束後不久,矮子安東下定決心要結婚了,婚事都快談妥了。
他沒有理由不娶這個女人。這個寡婦不但健康,而且整潔,沒有一點可以挑剔的。隻有她住的農家,距沼地太遠了些,所以載在車上的泥煤,有一半都在途中失落了,這種事也是很平常的。
這個寡婦的家中,有一個年輕的男仆,他就是矮子安東的外甥,也喚做安東。
很久以前,矮子安東有個弟弟,到哥本哈根去打天下,結果在那兒,有一段不平凡的經曆,或許這都是事實。那時住在峽灣的人,多是捕魚為生。規模較大的農家,住的是石砌的房子,屋頂像金字塔的形狀,上麵覆蓋著稻草的小屋。農家裏的人們一次熏製了很多鰻魚。在那時候,每個年輕人都要參加捕魚的工作,等到他們從父母那兒繼承了房屋和土地之後,也要從事農耕。可是這些年輕的農夫,遇到了台風,就隻有到陌生的土地去避難。緣於此,他們到了沙林克和吉田,有時候還會到更遠的地方去。年輕人就把自己熏製的鰻魚掛在貨車裏,一直運到拉納斯去。安東的弟弟,就是個大膽的人,他充滿了雄心壯誌,熱血沸騰,一心想出去見識見識。
可是,過了二三十年之後,他卻落魄地回來了。起初,他在哥本哈根的一家人家中當學徒,後來自己開了一家幹貨店,又經營了一家酒店,他也會有過一兩次賺大錢的機會,卻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對啦!當他回到老家的時候,除了帶來一個孩子之外,身無一物。由於喝過量的酒,身體和臉都浮腫了起來。他的臉紅得有些異樣,或許這是和他過去某些事有關。
人們都叫他哥本哈根人。回來的兩年間,他住在哥哥家什麼事都沒做,隻是喝著悶酒。有時麵對峽灣飲泣。見到他這種情景,都相信他一定是有難言之苦的傷心事。
有天早上,漁夫到撒網的地方去,發覺情況有異,以為一定捕到一條特別的魚。結果,竟是那個哥本哈根人!他把自己掛在釣魚竿上,像鯡魚一樣地吊死了!
這麼一來,矮子安東就再也不想結婚了,甚至把他那雙長靴也收到閣樓裏,任其放著發黴。等弟弟的孩子長大後,就當做自己的養子。認養的手續,就是在機器的一端投下錢,另一端就會有一份正式登記的所有權讓渡書。
這個孩子,幹脆就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安東。當他二十歲時,已經長成高大傲慢的年輕人,下唇凸出。他很會做事,一有空就抽煙唱歌。參加年輕人的聚會,一定是玩得一身大汗,跳舞跳到翌日清晨。可是,一般人卻並不喜歡他,他的個性是很殘酷的。
突然,矮子安東撒手西歸了。侄兒繼承了他的財產之後,就打算找個新娘。
他在拉納斯當騎兵的時候,第一個就被西西兒拒絕。向同伴學英文的安東,用英語說:“沒什麼!”他叼著煙鬥,又到別的農家,想尋找一個新娘。他一路走到峽灣半島的尖端,可是,卻連番地被拒絕。不過,他卻是一個富有的年輕人。
這個半島伸入峽灣,走到最後就沒有路可走了。住在這兒的人,也和別地方的人略有不同。這兒大部分的土地,分別屬於兩個家族。這兩個家族,世代居住於此,在血緣上也沾了些關係,事實上,也可以說是一個家族。不過,仍用著兩個家族的名字。有一族姓馬雪,另一族叫阿爾雪。這兩家人都是富而有禮,從不和人爭執,他們個性一向很平穩,但有時也會做出衝動的事。
安東穿著新流行的膠底鞋,出現在每家農家的門口。最後別人都會暗示他,這兒沒有一個適婚的女孩,想當他的新娘,父母也不能勉強她的意願。
西西兒之所以會拒絕他,倒不是討厭他吹牛的那個樣子,而是另有緣由的。西西兒是住在山崗那兒馬雪的女兒,在她家北方,有一家姓阿魯雪的大戶,那農家有個男孩叫克利斯丁,是西西兒的表兄。兩人私下十分傾慕,也曾有過你儂我儂的情話綿綿。這兩人原本常膩在一塊,現在卻互相避而不見,這中間當然是有緣由的!
西西兒的美貌,說得上是遠近馳名,她也二十四五,也不算很年輕了。她是個黑發碧眼的美女,身材窈窕。當她低頭鉤針時,下巴簡直要觸到乳房上了,連她呼吸的聲音,都可以聽到,可以感到她旺盛的青春活力。她有時會突然高興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此外的時間,她都很冷淡,不是個容易親近的女人。
安東要向西西兒求婚之前,就把這事在好幾個朋友麵前張揚過,並大言不慚地說,現在你們隻要等著參加我的婚禮就行了。結果壓根兒就不成,安東又載著這些年輕人坐上馬車,到渡口去,一個個都喝得酩酊大醉了。安東一路被農家拒絕,就在渡口的酒店,喝了很多摻有咖啡的朋斯酒(就是把酒、糖、香料、蛋、蘇打、熱水混合在一起的飲料。)眾人也都感受他的悒悒不樂。事實上,西西兒可沒把安東放在眼裏,聽到有人論及她和安東,就一肚子火。
然而,安東聽到西西兒和克利斯丁兩人感情有多好時,心情真是壞透了。他常猛灌酒,亂唱歌,大吵大鬧。他怒衝衝地駕著馬車,到處亂跑亂撞。矮子安東飼養了兩頭紅鬃幼馬,一直喂它穀類和大麥,現在養大了,前腳都受了傷。安東這種行徑,根本不可能獲得任何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