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母女關係
和譚恩美的其他作品一樣,她在小說《沉沒之魚》中延續了母女主題的講述。譚恩美意味深長地塑造了一個甜媽形象,這裏甜媽是譚恩美係列母親形象的變形,借著這個人物形象繼續講述母女關係以及母親對於女兒的深刻影響能夠達到的程度。缺少母親的愛將是人生最大的缺憾,會直接影響一個人的性格、成長和人生。
陳璧璧的生身母親早逝,甜媽將我撫養大,但“我所缺失的感情,都應歸咎於她。”在“我”的描述裏,甜媽是一個脾氣暴躁,總是怒氣衝衝,總在不斷抱怨和刻薄詛咒的女人,臉上層出不窮地冒小痘痘。她以小女孩的“我”為攻擊對象,說“我”長得難看,和她媽媽一樣矮且胖,並且不斷地說她從未見過麵的親媽的壞話,說她貪吃,容易激動,“笑起來控製不住自己,笑得滿地板打滾,直到我把她抽得清醒才停下來。還有她睡得太多,還整天打哈欠。”“你媽媽活著時,她的眼睛就像野狗一樣隨時準備撲向任何死肉。”陳璧璧就在這樣的語言暴力的摧殘下長大,從未感受到母愛的溫馨。她總是不斷用極為粗俗的語言詆毀她母親的容貌、品德和鼓吹自己。還鄭重其事地說:“聽了我的話,你再聽到別人這樣說,就不會受打擊了。”真是混帳邏輯。
賴希說:家庭是製造“順從動物的工廠。”他和弗洛姆都認為,社會正是通過家庭才形成它的神經係統,即它的基本組織和製度,家庭把外在的強迫和束縛固置到人的性格結構中,通過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使個人不知不覺成為現存秩序的支持者。父母本身就是社會性格的代表。因此,家庭就是社會心理上的代理人。在年幼的女孩無法從別的渠道獲知有關親媽的描述時,甜媽的斥責和詆毀帶有邪惡的侵蝕性。她執意要改變“我”的習慣和性格。而結果,“我”變得更加執拗。冰冷的童年,總是抱怨和指責的繼母,使她成為一個極度缺乏愛的人。她隻好在藝術品收藏中尋找安慰。而在她死後,“我通過別人,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生命的寬度、體積和密度。”
陳璧璧的悲哀不在於種族歧視或是人種偏見,而是缺乏愛。她的男性化的打扮和孤獨的日常生活就是明證。而導致她缺乏愛的原因主要來自童年母愛的缺乏和成年後對男性世界的失望。小說中,陳璧璧是一個事業極為成功的華人女性,她是“零售專家,社交名流,亞洲藝術博物館董事會成員,”身為華人女性,依靠自己的聰明能幹而成為美國社會的名流,“在聯合廣場擁有一家名叫不朽者的標誌性商店,專門出售各種亞洲古玩,”“她的名字時常在報紙的社會新聞欄中以黑體字出現,她的照片也經常被等出――衣著誇張,梳著五顏六色的辮子,戴著蜂鳥翅膀般的假睫毛。”但她在情感生活上卻是一個徹底的孤獨者,家人都已離世,隻有一個從小沒有什麼感情的後媽還活在人世。
她對自己外形的刻意裝扮,不是扮美,而是追求男性化,“把本來就很濃的眉毛畫得更深,骨節突出的手指戴上戒指,把亂糟糟的頭發染成各種顏色,編成大辮子梳在背後。”她戴著誇張的首飾,穿自己設計的怪鞋,這使她顯得刀劍般鏗鏘有力。在知道女性魅力的重要性之後,她反而刻意抹掉自己身上的女性色彩,她這樣做給見過她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追悼會上,館長所說:她有一種“絕對值得紀念的,像塞克勒收藏品中最好的肖像一樣有象征性的風格。”她將賺來的錢大多捐給慈善機構和公益事業,死後更是將全部遺產捐給了博物館。她有過性伴侶,比如畫家史蒂芬?希弗,她為生命中有這樣的男子而驕傲,“但我不能放棄我的工作來做他的陪襯。”他們之間更像是夥伴,是戰友,而不是愛人。“我有其他穩定的男性伴侶,我對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喜歡,但又不算是刻骨銘心。當然有許多失望,也有為了某種激情,而將睡袍撕碎這樣的插曲。這睡袍可比那男人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