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亞當,也是夏娃》中“我”和亞當都是在現代都市文明熏染下極度自私的男女。亞當英俊、富有、高雅,是極為出色的園林設計師,豐厚的遺產和專業的設計使他極為富有。他卻厭倦女性,是一名同性戀者。想延續自己生命的渴望使他尋找一個母體來替他生子。而亞當之所以選擇黃種人,是看中了“我們”的現實、自律、忍耐,他希望這些素質被遺傳到下一代身上。“我”是一名亞裔留學生,被丈夫拋棄加上失業後極度窘困、孤獨,為了掙五萬塊錢,甘願做這個孩子的溫床。不帶絲毫情感因素,他們用一支無針頭的注射器代替了激情迸發的男女對接,一顆生命的種子居然就此開始生長。“我”順利懷孕了。不能不讓人讚歎生命的堅韌和神奇。原本“我”隻是為了錢,但是孩子出生後,骨肉親情使她和女兒之間有一種奇特的聯係,孩子的每一聲啼哭都牽扯著她的心。害怕被孩子牽連使他們兩個人都選擇了要求母親離開。一年後,亞當找到了我,此時菲比因為一次高燒而變成了重度殘疾,變得又聾又啞又盲。我回到菲比身邊,成為菲比唯一的快樂。然而我也需要正常的生活,需要婚姻,這是亞當和菲比給不了的。我開始與一個看起來很合適的律師約會,很快便向婚姻走去。但是我對他隱瞞了菲比。於是,在一次時間上無法兼容時,我和律師之間發生了劇烈的爭吵。為了留住貌似合適的婚姻對象,我再一次離開菲比,住進律師家。半年後,菲比重病死去,我看清了自己的內心,結束了與律師的關係。作品寫得最感人的是母女深情,她把這份神秘的情感寫得蕩氣回腸。菲比殘疾之後仍然能迅速認出“我”,死之前握著“我”的大拇指等。人不需要科學配製的物品,需要的是沒有條件沒有交換的愛。不僅僅菲比需要我,我也同樣需要菲比。雖然“我”一再強調自己是為錢生下菲比,但她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她在我的體內孕育了整整十個月,因而她與我的神秘聯係是超越我的想象的,菲比的呼喚就在她靈魂深處。被一再遏止的母性之愛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爆發出來。
而科技文明的發展另一麵的鋒刃顯出冷酷的鋒芒。這個不帶愛孕育的生命潛伏著悲劇的種子。從某種意義上說,菲比是現代都市文明自私冷酷的證明,是一對自詡高尚的男女製造的悲劇。她的過早去世毀掉了亞當和我各自的生活。但也在我們心中種植了一些真摯的愛。每年他們會在菲比的墳頭朋友一樣說說話,他們的擁抱不再“何必”。“愛”才是這個世界延續的主題,正因為失去了我的愛,菲比才會生病殘疾,而我的歸來是她那個黑暗單調的世界裏的唯一的歡樂。對亞當和我來說,菲比是唯一的聯係,他們共同製造了這個悲劇也共同愛著這個孩子。她的存在成為不可碰觸的傷,有了她,他們得以重新命名,重新理解世界和人生,重新成為朋友。
《拉斯維加斯的謎語》中節製、理性、自律的化學教授老薛,在一次出國訪問中旅遊賭城拉斯維加斯,偶爾小贏一次之後迷上了賭博,這個當初最不愛錢的人選擇了非法居留美國,做各種辛苦的工作賺錢,用各種謊言從別人那裏借錢去賭博。正如嚴歌苓在《無出路咖啡館》中說的一段話:“我們每個人都潛伏著異端和非常的細菌,但誘發這些細菌成長為一種實質的誘因不出現,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可能是誰,或者自己真正是誰。”人性是未知的。“拉斯維加斯”這個原意為“小沙丘”的地方卻能讓所有性格弱點的人深陷其中,把人性深處的貪婪與自私激發出來。老薛過著苦行僧一樣節儉的生活,丟掉全部的尊嚴和曾經群體生活中的優點,變成了一個騙子和賭徒。為使老薛戒掉賭癮,我答應免掉他的債務。然而一年後我再次在賭城見到了專心致誌賭博的他。是不是人性深處有著無邊無際的黑暗,稍有激發,那些惡的黑暗的因素就會跑出來,操縱人走向另一麵?
二、兒童視角
在嚴歌苓小說中,最能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智慧,她對人和事獨到的理解,對荒誕世界的“刻毒”揭示,對細小物象的精微洞察和文字中的機鋒,這是她作品中最強勁的活力。形式創新隻是她智慧展現的一個層麵,她能從最新最時尚的理論中獲取營養,準確熨貼地用入自己的作品,與要講述的故事完美結合,這本身就是智慧的。因為智慧,所以遊刃有餘,洞若觀火地看穿物象,並保持一種不驚不乍,客觀冷靜的態度,有距離地予以言說。距離的“度”把握非常重要,太近則近乎悲喜相隨,無法獲得敘事以外的更廣闊的思維空間。太遠則失去了應有的彈性,在這種度的處理中顯出張力,一種處理能力。E?卡西勒曾說:“天才的力量與其說是把握事物的純粹真理和盡可能言簡意賅地表達這一真理,不如說在於領悟微妙的隱秘的聯係的能力。所謂天才的思想,就是從平凡出發,達到對於事物新的,令人驚詫的見解,這種思想以其意想不到的表達方法、隱喻和比喻引起人的快感。”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