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香(一)(3 / 3)

現在三爺爺好像終於要趕周三出去了,周李氏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而私下裏存了錢,全是為了周三。

中午的時候,周李氏開門見山地對兒子和媳婦說,你們有沒有想自己蓋屋?

周三的筷子上正夾著一塊青菜,因此他的手一下子就懸在半空了,然後慢慢地將一口青菜送進嘴裏,他沒有說話。

沈秀蘭看了周三一眼,看周三不開口,沈秀蘭把筷子放下來了。

憑啥?家裏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憑啥趕我們出去?自己的孫子也不要了?

周李氏說,不是趕你們出去,是單過你們也自由些。孫子我來帶。

可是我們哪有錢造房?你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玩心比什麼都重,有手藝也不出去做,光貓尿不知道喝了多少錢,我們沒有錢造屋。沈秀蘭說。

周李氏說,我們大家湊點,再借點,先把房子蓋起來再說。有點債沒啥,哪家蓋房造屋的沒債?有債了你們肩上有擔子了,他也會收心的。

沈秀蘭說,我爹的主意吧?

沈秀蘭很快就想到了三爺爺,而且,她顯然看出來了三爺爺不喜歡這個兒子。

周李氏說,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我也是這麼想的。老在一起過,老大那邊也會有意見。

沈秀蘭說,他有什麼意見,他的屋不是我爹出錢蓋的?讓我爹也給我們蓋,我們就出去。我們也不稀罕老住在一起。

周李氏從兜裏掏出了一個鼓鼓的手帕,她把那個手帕放到了沈秀蘭的手上,說,這錢就能先動起來了,你們也別對爹說是我給的。

沈秀蘭說,我爹也太偏心了,周三不是他兒子啊?

周李氏說,你哥是老大,老大總要多得些,你看老三,我們不是也沒有什麼給他?

沈秀蘭說,老三上了這麼多年學,不知道用了多少錢了,娘你也別當我是白癡。就我們家這個,沒家產也沒錢上學,難不成是撿來的?現在好好地又要趕我們出去了,雖說中間的孩子會吃點虧,但也沒見過這樣偏心的。我要跟爹說說,評評理。

周李氏連忙說,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你爹身體也不是很好,你們就別去煩他了。你們先動起來,後麵的錢我來幫你們想想辦法。

沈秀蘭不作聲了,她低著頭吃完了飯,站起來,踢了一腳周三,恨恨地說,窩囊廢。然後,拿著周李氏給她的手帕包,旁若無人地回房了。

沈秀蘭再一次讓周李氏見識了她的厲害是三爺爺居然主動提出來要沈秀蘭從家裏的存折裏拿出兩千塊錢來給沈秀蘭。

三爺爺雖然一直不管家裏的經濟,他可能並不清楚周李氏管著的家裏到底有多少錢,但是他看不得從家裏拿錢出去,他平時最反對周李氏買東西,絕對不能看到家裏多用一分錢。周李氏為了不讓他生氣,有時候會把一件剛買的新衣服說成是晚輩送的,或者把衣服本身的價錢瞞掉,隻說一個估計不會引起他不高興的零頭錢,盡管這樣,三爺爺還是會說周李氏大手大腳。但是,那天晚上,他竟然對周李氏說,你拿兩千塊錢給秀蘭,他們準備造屋了。周李氏的驚訝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相信地問男人,你說,拿錢給老二他們?三爺爺說,不要給那個畜牲,錢到他那兒還會有?給秀蘭,明天你去銀行拿兩千給她,也算我們對得起他們了。

第二天,當周李氏將兩疊嶄新的十元放在沈秀蘭麵前的時候,沈秀蘭不但沒有高興,而且冷冷地說,哼,有錢還要我們去借錢。她沒有對周李氏說一個謝字。

沈秀蘭到底是能幹的,她在坐好了月子以後立刻跟正常人一樣開始忙起了造屋的事情。那兩千塊錢,是她跟三爺爺要的,她用了點小小的手段,她是這個家裏的人,不能就那樣被掃地出門。那老頭不喜歡兒子,難道不喜歡孫子?不喜歡孫子,她沈秀蘭也會讓他喜歡媳婦。反正,她受不了不拿她當家裏人看。有了這兩千塊,再加周李氏給的一千,沈秀蘭估計,也差不了多少,她不怕,差的她會弄到的。她其實並不喜歡跟老東西住在一起,哪個年輕人不喜歡有自己的房子?隻是他們沒錢,她總要裝一裝。現在既然有錢了,她還等什麼?

房子是從9月中旬開始動工的,雖說是早晚涼,但9月的白天還是熱火朝天,沈秀蘭每天在家和工地之間來回要跑無數趟,她要管工地,還要算好時間回家喂奶。沈秀蘭本來就是以一對巨乳征服了自己男人的,現在,這對巨乳派上了更重要的用場,孩子除了吃奶,並不要怎麼太操心,被沈秀蘭充足的奶水養得白白胖胖。她的奶多得一小時不吃就會溢出來,有時候沈秀蘭在工地忙得暫時回不去,就隻好找個地方將奶擠出來,白花花的奶水噴泉一樣,讓一些在場的婦女驚歎不已。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如此豐富的奶水。

周李氏也開始忙起來了,她要燒工人的飯,一大早就要去菜地弄蔬菜,每天多少還要去買些肉回來,燒好了飯要一趟一趟地拿到工地去給工人吃。讓周李氏很安慰的是三爺爺主動上午不去泡澡了,他留在家裏看孩子。雖然孩子不要他張羅,但總不能將孩子一個人放在家裏,萬一被老鼠或者貓狗什麼咬了。周三本身就是個很好的木匠,瓦工什麼的也能做,自從有了兒子,周三好像的確有了改變。不大醉酒了,似乎還變得肯吃苦了,和其他的工人一樣在工地一忙就是一整天。沈秀蘭一兩個小時回來一趟喂孩子奶,喂完了馬上就去工地。周李氏感到很欣慰,她覺得一家子齊心協力,真像一家子了。她忙得心甘情願,忙得喜氣洋洋。

周三的三間瓦房在眾人的努力中終於拔地而起了,半個月以後,已經要上梁了。那天晚上,三爺爺對周李氏說,秀蘭說沒錢了,你再給他們壹千塊錢吧,差不多應該夠了。周李氏早上已經聽過沈秀蘭的抱怨了,錢用光了。周李氏自己已經沒有私房錢了,正尋思著要不要先挪用點家裏的錢,以後慢慢補上。三爺爺給了他們兩千元,她已經心滿意足了,她一點也沒有想過再一次跟三爺爺張口。而三爺爺居然自己提出來了,周李氏抱著胖嘟嘟的孫子,喜極而泣。

從上梁到完工一個星期左右,眼看著周三的紅牆青瓦的房子已經豎起來了,周李氏對三爺爺說,唉,快一個月了,你也辛苦了,明天你去泡泡澡吧。三爺爺說,一個月了,還在乎這兩天?你忙你的去吧,我心裏有數。

事情就發生在完工的前一天。周李氏田裏的菜早就所剩無幾了,可是明天要完工,周李氏算了下,有四桌人來喝酒。前兩天周李氏就開始計劃這次完工酒了,該借的桌椅碗筷明天都會送過來,廚子也請好了,明天過來,幫忙的鄰居也都說好了,但還是有許多臨時想起來的事情。

那天周李氏去集市上采購,半路上碰到正趕回去喂奶的沈秀蘭。周李氏對沈秀蘭說,你回去把鍋裏的早飯再熱一下給你爹吃。三爺爺起來的時候一般都是周李氏已經忙了兩小時了,然後周李氏把早飯熱一熱給三爺爺吃了再出門忙外麵的事情。但今天,周李氏事情太多,出門的時候三爺爺剛剛起床,周李氏居然忘了三爺爺的早飯。本來周李氏想轉回去,但是正好碰到了沈秀蘭,所以就安心地將早飯的事情交給她了。

周李氏又走了一段路,總覺得沈秀蘭回去要照料孩子還要給三爺爺弄吃的,可能會很麻煩,而且,萬一沈秀蘭給孩子喂完奶忘了三爺爺的事情呢?所以,周李氏覺得還是自己回去一趟好。

周李氏到家的時候,家裏靜悄悄的,周李氏到廚房裏摸摸鍋灶還是冷的,就返回房間看看三爺爺是不是又睡著了。三爺爺不在自己的房間裏,周李氏經過廳堂,後麵是周三的房間。周李氏聽到了周三的房間裏有聲音,她很自然地就推開了周三的房門。周李氏看到了她這輩子怎麼想都不會想到的事情。

三爺爺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兩手托著沈秀蘭的一隻巨乳,吃力而貪婪地吮吸著,而沈秀蘭的另一隻乳房則被懷裏的孩子安靜地吮吸著。沈秀蘭一隻手神態自若地拍著懷裏的孩子,另一隻手很自然地搭在三爺爺的後背上。

沈秀蘭先看到周李氏了,她顯然也沒有想到所以愣住了,而三爺爺因為太專心一點也沒感覺到,他的嘴裏的咂巴聲和喉管裏的咕嚕聲顯示出他是那樣地享受。周李氏再也堅持不住了,她發出一聲模糊的混亂的尖利的低叫,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周李氏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兒子的房門口,一隻腳在外一隻腳在裏麵。沈秀蘭已經不在家了,三爺爺坐在剛才沈秀蘭坐著喂奶的地方,孩子在他旁邊的床上。

三爺爺看到周李氏睜開了眼睛,便站起來要扶她起來。周李氏的眼淚滂沱大雨一樣地往下流。

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不就吃了她幾口奶,她奶多,不吃也是浪費。三爺爺說。

周李氏哭了一會兒,總算止住了,她問三爺爺,你就吃了奶,沒幹其他的?

三爺爺說,我就吃奶,我還能幹什麼?

周李氏說,你怎麼想起來的,啊?你要是被人家看到會怎麼想,啊?

三爺爺說,我在我自己家裏,人家怎麼會看到?她奶那麼多,孩子吃不了,一碗一碗地擠了倒掉,多可惜。我就當牛奶吃。

周李氏說,你要吃也得擠出來吃啊,你就那樣啊,啊?

三爺爺說,開始是擠出來吃的,後來我說麻煩,擠得到處都是,她也同意了,就那麼吃了。

周李氏說,你每天都吃?

三爺爺想了一會兒說,吃了有兩個禮拜了吧,每天早上吃兩次,她喂孩子的時候順便喂我。人奶最有營養了,你沒看我這一個月精神不錯?

周李氏說,要是被兒子看到呢?

三爺爺說,他怎麼會看到?他看到我也不怕,我怕什麼?要不是秀蘭,我一分錢都不會給她,個雜種。

周李氏不能說什麼了,她裝作沒聽懂三爺爺的言外之意,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她還要去買菜,明天兒子的房子就要完工了,明天有四桌完工酒。事情已經發生了,她能怎麼辦?不要說老頭子跟她說沒幹別的,就是她親眼看到他們幹了別的,那又能怎麼樣呢?早點把房子了了就算了,老頭子總不會每天跑媳婦家裏去吃奶。

周李氏現在比三爺爺還急著要讓他們住出去。

可能三爺爺的確隻是喝了沈秀蘭的奶而沒有幹別的,周李氏後來甚至想,三爺爺上了沈秀蘭的當,她很實惠地用多出來的奶騙到了老頭子三千塊錢,否則她實在沒有必要讓一個老頭子一天兩次地鑽進她的懷裏。從女人自身的角度來想,若是沒有目的,沒有一個女人願意會這樣做的,三爺爺畢竟快要七十了。周李氏想,後來的一千塊錢,一定是三爺爺從喝擠出來的奶直接升級到喝沈秀蘭的奶而答應給沈秀蘭的。但是,房子造好了,三爺爺的特殊待遇也結束了。自從周三搬進了新房以後,沈秀蘭一次也沒有進過老周家。周李氏在他們收拾妥當以後,去過一次新房,碰到的是沈秀蘭的冷臉,沈秀蘭甚至沒有叫她一聲,而周三,自從離開了田添就再也沒有和周李氏單獨說過超過三句話。周李氏每個房間看了一遍,訕訕地走了。

三爺爺死於新房造好以後的第二個月,沈秀蘭的奶水並沒有讓他衰老的器官複蘇,相反,它們變得更加不堪一擊。三爺爺是被沈秀蘭罵出門的。具體的情況周李氏不知道,但是那天上午吃完早飯應該去澡堂的三爺爺不知道為什麼去了周三家,而周三正在鄰村的一個家裏打家具。三爺爺可能是想去看看孩子,也可能是想念沈秀蘭的奶水了。他沒有想到,他在周三家呆了還不到三分鍾,就被沈秀蘭罵出來了。他已經出門了,沈秀蘭還站在新造的屋門前叉著腰罵他老色鬼,想爬灰的老色鬼。

三爺爺那天沒有去鎮上,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往床上一躺就再也沒有能夠爬起來,過了兩個星期,鎮上的老朱家小吃店傳出了三爺爺無病而亡的新聞。大家都覺得三爺爺還沒到死的時候,每天一把澡二兩酒三道茶,比神仙還快活,也沒聽說得什麼病,怎麼說死就死了?不知道是不是猜測還是沈秀蘭那天的破口大罵被人聽見了,在猜測的眾多的死因中,居然有一種跟沈秀蘭的豐乳肥臀有關。

而沈秀蘭以一場大鬧靈堂立即撲滅了跟她有關的謠傳。沈秀蘭以剛造了屋手頭沒錢為借口,拒不出三分之一的喪葬費,她列舉了無數條理由可以使得她的無理變得有根有據,她不但絕口不提三爺爺給她的三千塊錢,也不提周李氏給的一千塊,並指責李家二老從小到大沒有為周三用過一分多餘的錢,她用對比讓看熱鬧的人自己想想,如果他們處在周三的位置,會不會給錢,有沒有錢給?周李氏根本不能反駁她,因為反駁意味著引起更大的麻煩,四千塊錢在當時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真的說出來不但會因此引起更多的流言,而且會帶來兄弟的不和,周李氏真怕說出來一個兒子都不肯出錢。沈秀蘭好像料定了周李氏說不出口,她毫無忌憚地撒謊,理直氣壯地把屬於自己的那份錢給賴得光光。

三爺爺死的那年,周李氏並不大老,這輩子她除了三爺爺,根本沒有買過任何人的帳,她不像大部分寡婦那樣六神無主,哭哭啼啼,她的眼淚都在沒有人的時候流,但對於沈秀蘭的毫不知恥,她的確一點辦法都沒有。

時間過得飛快,三爺爺家的嘩變並沒有在西鄉鎮流傳多久,而是很快被西鄉鎮撲麵而來的變化淹沒了,到時候了,老朱小吃店的那些常客也一個個地悄無聲息地就沒了,西鄉鎮的人越來越沒空管人家閑事了,後來,連小吃店都關門了。周三的兒子三歲的時候,改革開放已經如火如荼了,西鄉鎮的街上熟悉的麵孔越來越少,很多從鄉下或者外地來的人在西鄉鎮安了家。西鄉鎮有點能力的人都到縣城買了房子了,西鄉鎮的年輕人開始常常將打工這個詞放在了嘴上。

周三想去打工了。周三想的不是掙錢,是外麵回來的人帶來的新鮮空氣打動了周三的心,有些什麼在周三的身上蠢蠢欲動。他喜歡的其實不真的是沈秀蘭,也不是剛剛蓋好的新屋,這些都不是周三喜歡的,甚至,兒子也不能徹底地讓周三感覺到滿足,周三想要的他自己可能也說不清楚。

有一天,周三對沈秀蘭說,我去北京打工吧?跟鄉建築隊一起。

沈秀蘭說,我早想叫你去啦,人家都在外麵賺多少錢回來了。

周三說,我想出去見見世麵。

沈秀蘭說,你腦子裏整天都在想什麼?見世麵?世麵能當飯吃?

周三說,他們回來的人也掙了不少錢。

沈秀蘭說,就是啊,錢才是最重要的,要不出去幹什麼?

第二天,沈秀蘭就買了兩瓶酒一條煙,拉著周三給建築隊隊長拜年去了。

隊長說不要送禮,我們正缺人,周三有手藝,加入到我們隊伍高興還來不及,過了正月十六我們就走。

正月初十,沈秀蘭已經將周三要帶的東西全部準備好了,鋪蓋和衣服全部塞在一個很大的蛇皮袋裏。

沈秀蘭說,你在北京幹一年,比在家東一榔頭西一棒十年都強。你好好幹,爭取明年還去,多掙點錢比什麼都好。

沈秀蘭說,什麼都沒有錢大,你有錢才有其它的,不管幹什麼,都是為了錢。有錢再困難都要去幹,沒錢的事情再容易也沒用。你聽我的,保證沒錯。家裏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但周三有些心不在焉。

正月十五的那天,周三對沈秀蘭說,我去看看娘,告訴她我明天就走了,讓她有空多來咱家幫幫你。

沈秀蘭說,去幹什麼?我要她幫?她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你真是,受了那麼多罪還不夠?沒記性。你是兒子,你去你的,我也不攔你,但你不要說什麼讓她來幫我,我不要。她管你不關我事,想管我門都沒有。

周三說,那我去看看就回來,我總要說一聲的。

周李氏在三爺爺死後也失去了周三,不管是幸運還是不幸,這兩個人幾乎是她人生的全部,說沒有就沒有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周李氏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但周李氏到底不是一般女人,有一天她發現自己雖然悲傷,但倒不像以前那樣常常有煩心的事情,她為什麼要悲傷呢?死的也活不過來了,走了難道不是更幹淨了嗎?她不是一直覺得周三是她一生的債嗎?現在,債沒有了,為什麼要悲傷呢?於是,想通了的周李氏很快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了,她重新開始了正常的生活,下地幹活,上街賣菜,她手頭還有一些錢,她甚至想要用來做點小生意。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做生意的時候,周三來看她了。

周三說,我明天要去北京了。

周李氏說,你去那麼遠幹什麼?

周三說,我去打工,跟鄉建築隊,我們鄉不是很多人都去了嗎。

周李氏說,去多久啊?

周三說,一年。年底回來過年。

周李氏想了想說,你一年不在家秀蘭呢?

周三說,秀蘭在家,帶孩子,她說孩子三歲了,不麻煩了。她要是來找你,你就去幫幫她。

周李氏說,她不會來找我的,她找別人也不會找我的。

周李氏從來沒有告訴過周三房子完工前看到的那一幕,但是現在,周李氏突然想告訴周三。

周三不作聲。

周李氏想,要不要說呢?周三一年不在家,沈秀蘭萬一做點什麼誰曉得?隻要有利可圖,沈秀蘭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周三沉默了一會兒說,她脾氣不好,但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好,顧家,對我也好。你不要計較她,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能幫就幫她點。

周李氏立即判定,不能說,說了不但沒用,還可能出大事情。

於是周李氏說了些要周三出門在外一個人小心的話,周三走的時候,周李氏塞給了他一個紙包,說這個你拿著不要告訴秀蘭,出門在外萬一有什麼好救個急。你不要告訴秀蘭,我估計她不會給你多少錢放在身上的。你告訴她肯定就沒了,就到她那裏了。你自己也要留一點的,萬一有個什麼呢?

周李氏將準備做小生意的錢給了周三一半,也就斷了做生意的念頭了。不久,周李氏學會了麻將,周李氏的麻將打得像她的人生一樣,真真假假。除了對三爺爺,周李氏在外麵從不在乎是不是盜亦有道,這點小的是非對周李氏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認真的了。那是後話,跟後來的周三並沒有多大關係了,所以不說也罷。

周三的人生似乎注定有一個強大的女人,沈秀蘭慢慢地不知覺地完成了和周李氏的交接。開始的時候,沈秀蘭不過是周三發泄的一個工具,周三根本沒把沈秀蘭當回事,結婚好象也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樣,可與不可都行的,隻要讓他能夠在她身上放掉自己,而他的能量的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可以承受的。要不是沈秀蘭利用懷孕一定要結婚,周三根本想不起來還要跟沈秀蘭結婚。可是,沈秀蘭沒要周三操一點心而赤手空拳地蓋了三間房。沈秀蘭讓周三看到了類似於他母親的能量。母親的能量讓他不能反抗,但沈秀蘭的能量卻仿佛是專門用來幫他對抗周李氏的。沈秀蘭對周李氏和三爺爺的態度,周三不但不生氣,反而有了一種解氣的感覺,他不敢做的事情,沈秀蘭都做得相當得體。沈秀蘭給他生了兒子,蓋了房子,然後將周李氏的陰影從他心底除掉了。沈秀蘭肯定是能幹的,但是對那時候的周三來說,她還不是那麼重要。

那時候,周三想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