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舊四知”到“新四知”
《後漢書·楊震傳》:“當之郡,道經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又《傳讚》:“震畏四知。”後多用為廉潔自持、不受非義饋贈的典故。這是舊的“四知”,因為自漢至今,當然舊了。這個舊的“四知”,大約就是講一個行賄與拒賄的故事吧。由於行賄未遂和拒賄成功,所以,漢書裏把這個夜幕掩蓋下的醜陋勾當,寫得很客氣,叫“遺”,就是饋贈的意思。其實,這位王兄要是放在今天,看起來也算是講義氣、念恩情的人物。想想,當初要不是震大哥幫忙,哪有自己今天的地位?現在難得當日的恩師途經此地,而自己又有這樣的能力,送十來斤金子給老領導,也在情理之中。不知那時的十斤金子到底有多重,或許也隻是算作一份“薄禮”,如現在人所說的“意思意思”、“表示表示”罷了。但是,那時候的人可能都比較傻,或者都比較膽小,或者朝廷一旦查處起來比較嚴厲吧,這位震大哥就是不想要,不敢要,或者在根本上說就是不能要。不管震大哥是出於什麼原因,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說因為有“四知”,但是結果卻是確定無疑的,這就是他到底是沒有收下昔日部下的“遺”。當然,也許是他從這位王兄不小心說漏了嘴裏麵,知道了這十斤金子來路不正,有問題,不能收。因為王兄說:“暮夜無知者。”這等於不打自招了:原來他自己已經知道了這是不正當的、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的勾當了。我們在尊敬震大哥廉潔清正的同時,還特別佩服他的警惕性呢。看看,想想,怎麼會無人知曉呢?不是有天知,有神知,有我知,還有你知嗎?就算天神不言,我也不會主動去坦白交代;就算是去坦白交代,這不是害了你王兄嗎?但是如果我收了,又不主動上交有關部門,萬一有一天你小子出事了,保不定就把這事抖出來了。像這樣關鍵時刻挺不住的人還少嗎?所以,“你知”更可怕,還是不收為妥吧!
由於楊家祖上有這麼一個廉潔自持的曆史記載,他們的後代也為此倍感自豪,據說現在楊姓人家的大門要貼上“四知家聲大”的春聯,就是來曆於此的。當然,他們老楊家曆史上的確出過這麼位人物,多年來他們的子孫後代就是這樣貼著大紅門聯進行炫耀,大家也都沒有什麼意見呢。
常言道:“無知無畏。”是否可以反推過來,變成“有知有畏”呢?從邏輯的角度看,這個反推是成立的。楊震有“四知”意識,可以看出他有相應的“四畏”;而“畏”又經常與“敬”相伴而生,那就是敬天、敬神、敬自己、敬他人了。敬與愛也是有聯係的,所以,敬自己,就是自愛;敬他人,就是愛護他人。楊震不受王密所遺之金,一是自愛,一是對這位部下的愛護。
敬畏之情,羞惡之心,當是人的寶貴的品質;而對當官的“大人”來說,應該是更重要的修養了。正因為有“四知”,才會在那麼腐朽的封建社會製度之下,多多少少還是出了如楊震這樣讓後人欽敬的“好官”、“好人”,也正因為有諸如此類的“好官”、“好人”,才使得封建社會延續了幾千年呢。
現代文明包括現代的製度,與封建時代,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壞的製度下會有許多好官,而好的製度下卻也不可避免會有些許的壞官。這多少是會讓人遺憾,讓人不免要發出“此事古難全”的蘇子之歎了。前些時就有一個諷刺好製度下極個別壞幹部的段子。這段子叫“四知四不知”。我把其中的“四知”權且稱之為“新四知”,以相對於以上所說的舊“舊四知”。段子如下:
開什麼會不知道,開會坐什麼位置他知道;誰幹得好不知道,該提拔誰他知道;誰送禮不知道,誰沒送禮他知道;晚上和誰睡覺不知道,睡覺做什麼事情他知道。其實,這“四知四不知”也不全是那麼可怕的,也不全是那麼惡劣而不可饒恕的。比如開會爭個位置啊,睡覺做點什麼啊,以及知道某某沒來送禮啊什麼的,輕描淡寫一下,批評一下,指出不重視學習啊,沒有自覺進行主觀世界的改造啊,要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地位觀、權力觀、利益觀、金錢觀、名利觀、價值觀啊什麼的,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即使真的有點“大”,也可以大事化小,不了了之的了。但是,“誰幹得好他不知道,該提拔誰他知道”,這就大為不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