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紐約哥,我想我接待沙發客的體驗也可以告一段落了,應該是回到原來生活軌道上的時候了。
見識到的五六十位沙發客裏,誠然沒有一位是哪個城市的市長,哪個部落的酋長,都是普通人。沙發旅行是美國人發明的玩意,到後來發現還是美國人參與得最多。雖說沙發旅行是窮遊,可也是以發達國家人為主,來的人以及寫申請的數量的排名跟G8成員國的排位順序差不多。偶爾有幾位南美洲沙發客寫來申請的,可是因為時間不巧沒法接待。非洲呢,隻接到過一位南非人和馬達加斯加人的申請,也是時間不湊巧。非洲大陸其他地方的則一個申請也沒有。日本也是一個特例,我一直非常想接待一個日本人,男女不論,對這個既熟悉又神秘的鄰居多一點了解,可是,很長時間一個申請也沒有——沙發旅遊這種生活方式,看來日本人並不太喜歡。
接待了這些位西方旅遊者,對外界的情況也隻能說是一“窺”,有些情況,如果不是親臨其境,恐怕很難了解到其真實生存狀況和心理狀況。我認識到,沙發旅遊畢竟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交往方式,所有處於其中的人,都會或多或少地“變形”——肯定會變得更美好一些,包括沙發主人也是。如我的文中所說,外國沙發客們都非常有禮貌,非常客氣,我想這裏麵一定有放大的成分,在他們自己的生活中,一定不會說那麼多的客套話。我相信,中國人到了別人家裏借住,也一定會非常有禮貌,“謝謝”說個不停(不過,不管什麼情況,中國人可能都不愛說“對不起”)。但是,我也發現,有些東西已經融進西方人的本能之中,一些出自本能的反應,或者說在完全沒有壓力下說出的話,還是有一定的真實性和參考價值。
當然,短短幾天的旅行,並不表示沙發客們就可以對一種文化有多深入的了解,但是,有時候不經意的一瞥和倉促的第一印象,也許倒能道出許多我們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事情的本質來。
文字這東西的局限性是很大的,我所見的,隻是事實的局部;所寫的,又隻是所見的一鱗半爪;讀者讀到這“鱗爪”,可能又會為“我”所用,產生出迥異的聯想。所以,眼睛看著A,心裏想著B,嘴上說著C,聽眾以為是D,這不是我們的電視人才犯的錯誤,這是我們每一個人在信息傳播中都會經曆的過程。
我並不是說我寫的都不值一信了——如果那樣,任何信息傳播都沒法進行了。我隻是說在我寫這些文章的時候,有我的主觀性。我是這麼一個人,我關注這些事,我向沙發客問這麼一些問題,而不是另一些,我想,沙發客們的真實生活,我遠遠沒有有深度和廣度的觸及。同樣,我可能也會犯一些錯誤,把觀察到的一些無意義的東西,當成有意義的——我已經盡量避免犯這種錯誤了,如果能求證的,我一定會向沙發客們落實。而我在文中,也特別注意把論據和論證過程寫充分了,使它至少可以從表麵上看起來能夠自圓其說。
但是我相信看到這些文章的人多少可以從中了解到一些東西,甚至看到我自己都未發覺的事實來。
中國人有幾千年積累起來的處世哲學,可是現在我們卻經常為一些小事而煩惱,我時常遇到很多中國人,內心力量弱到幾乎隨時處於情緒失控的邊緣。西方人也並非每個人都幸福,也有很多人迷茫而正四處尋覓,但是整體說來,內心卻擁有比我們更多的安妥和滿足。有人說苦難會使人受到磨煉,我認為恰恰相反,是幸福讓人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