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
二皇子說得沒錯,梅昭儀來朱紫閣的頻率也少了,她已經對小公主失去了一大半耐心。
自從搬到朱紫閣後,小公主有了幾身漂亮的新衣。十歲的女孩兒已經知道愛美了,她一眼便喜歡上那套銀邊蝴蝶煙水衫、鵝黃雲紋短襖、橄欖綠百褶裙搭配的衣裳。趁著笙平不在的時候,她悄悄地將它們換上,對著銅鏡照了照。
鏡子裏的小人兒偏著腦袋,巴掌大的小臉兒有幾分蒼白,玲瓏微翹的鼻梁上亮閃閃的眼睛眨巴眨巴著。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的嘴角輕勾出一絲弧線,笑若春風悄然過林。
她悄悄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從你的位置可以看到半個後苑吧?這倒是個不錯的地方。不過一棵樹上的風景,終究還是太窄了。”這些天來,二皇子的這句話在她的腦海裏回蕩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宮牆、樓宇、樹木和花朵似有一種魔力吸引著她,讓她恐懼又著迷。
這是她第四次悄悄出門了。每次她都這樣沒頭沒腦、迷迷糊糊地沿著牆根、回廊、小巷到處走著。碧樹雜花,小橋流水,金甌碧瓦,琳琅滿目,望之如繪。她的心裏驚歎著,靜悄悄地欣賞、靠近。可是她很害怕陌生人,每見到有宮女或太監走過,她便像一隻受驚的小老鼠躲進茂密的花木叢中。
不知不覺,她已經穿過一道又一道金釘朱門,走了很遠的路,甚至連尚食局的司膳給掌膳的女官等講授毒物藥理時,她也靜悄悄地聽得津津有味。趁著他們不注意,她偷偷將那本名叫《藥譜》的書裝進了衣襟裏。
不遠處有三五個宮女手托著黃澄澄的荊楚貢橘向她走來,她驚慌地躲進假山後的一叢美人蕉後。待他們走遠,她鬆了口氣向外走,突然她的辮子被人揪住了,小腦袋也順勢被拎了起來。
回頭一看,三四個藍衣宮女正得意地看著她。不遠處一個粉衣宮女正向著她們走來。粉衣宮女身份似比其他人要高貴,亦足足比小公主高出了一個頭。
“墨蘭姐姐,就是她偷了你的雛菊!”藍衣宮女們紛紛討好似的將小公主揪到粉衣宮女跟前。小公主困惑地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的一叢雛菊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花兒都被人采光了。
粉衣宮女一臉怒氣地揪起她的小辮子,疼得她齜牙咧嘴,“你是哪宮的小賊,竟敢闖到柔儀殿來,還偷走了正陽公主最喜歡的花兒!”
小公主狠狠地掙紮著,大聲叫道:“我才不是賊,我才沒有偷花!”
粉衣宮女得意地一笑,周圍的幾個小宮女也恭維地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宮裏的規矩,拿來吧!”粉衣宮女懶洋洋地攤開手掌,小公主不解地瞪著她。
“裝什麼愣呀!一個月的俸祿賠償!要不用你這玉釵抵押也行!”說完,她便伸手去拔小公主頭上的白玉蝴蝶。見有人伸手過來,小公主本能地一躲,狠狠地一口咬在抓住她的那隻手上,飛快地逃走了。
小公主驚慌地向著太陽的方向逃去,大大小小的宮女像疾風一樣追了過來。她身體輕盈,像一隻蝴蝶般在花叢中出沒,距離與身後的人們越來越遠。正當她漸漸放下心來時,眼前的陽光卻漸漸隱沒,不知何時她竟然跑進了一個死胡同裏。
猛然回頭,粉衣宮女和藍衣宮女正手握著插花用的竹棍,怒氣衝衝地向著她走來。她們的陰影籠蓋住她,她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身後的牆。竹棍和拳頭像雨點一樣地落到她的身上,每一寸肌膚都火辣辣地疼。想掙紮,可是高大的她們對於小小的她來說就像一道密不透風的堤壩,讓她無處可逃。
“住手!”忽然間,不遠處傳來清脆的聲音。宮女們和小公主一齊望去,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錦衣少年,手握著雕花寶劍從石橋畔的山石上一躍跳下,疾步向她們走來。
“這麼多位姐姐打一個小姑娘,豈不是勝之不武?不如放開她,來一場公平比試的好。”他懷抱雙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
這些小宮女們平常都在前省當差,奉召才會來後苑,因此並不認得他。粉衣宮女見他衣著華貴,語氣柔和,原本的怒意也消了幾分,答他道:“這丫頭不懂規矩,需要教訓教訓。這位公子還是莫管姑娘家的閑事。”
“她若犯了錯,自然有宮裏頭的管事嬤嬤教導,各位姐姐怎麼能打她?還是放開她吧!”
粉衣宮女的語氣變得不耐煩,“你是誰?來柔儀殿做什麼?”
“我叫高子泫,今個兒陪駙馬都尉給正陽公主送藥材來了。”少年禮貌地答道。
粉衣宮女一聽這話,認定他是駙馬都尉身邊當差的小卒,語氣也變得刻薄了,“這個丫頭我們管定了!你既然送完藥材就快出宮去,過了時辰小心被送到皇城司受罰!”
少年輕聲一笑道:“這位姐姐的脾氣真是執拗,不過這件事我也管定了!”說完,他敏捷地伸出手,像風一樣迅疾地扒開她們,將小公主一把拉出了人群。小宮女們見狀,立刻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