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去了哪裏?”這個問題像幽靈一樣折磨著他,使他的內心充滿了恐懼。祈求老天保佑她的離開是因為負氣,而不是因為太傷心。否則萬一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裏,他的意誌力不得不像沙場的戰士般頑抗著。可這酒,這紅燭,這夜色,這繾綣纏綿的一切影像從四麵八方席卷過來,吞噬了他的心。
眼前的蘅冰頗有些困惑地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他的胸口一陣劇痛。
“小姐說了,如果殿下心上二寸的地方會不時疼痛的話,這藥你就得趁熱喝……”他的耳畔回響起齊州時素玉說過的話。那個聲音就像鬼魅一樣糾纏著他的神經,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梅漱雪啊梅漱雪,縱使你精習醫術,卻終究診斷不出我最大的隱疾是什麼!
哇的一聲,他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頃刻間染紅了那張平鋪的邊防圖。
“啊!”蘅冰嚇得失聲尖叫起來,拔腿便要去外麵喊人,可祈鑒一手支撐著桌子,一手卻緊緊地抓住她。
“你要去哪裏?”他的眼裏閃著鷹鷙般的光,狠狠地盯著她,仿佛與人狹路相逢的亡命之徒,渾身殺氣騰騰。
蘅冰陡然間全然明白。她轉身向著他,滿臉嘲諷的慍怒,“你這個騙子,你這個懦夫!原來你和我一樣在擔心我姐姐!不,你比我還要擔心一百倍!你就這樣愛一個人嗎?愛得連自己的心都不敢麵對!我對你失望透頂!”她越罵越激動,越罵越狠,祈鑒的臉色由蒼白變成了鐵青。他狠狠地一甩手將她一扔,她便跌落到床上,床帷落下,徹頭徹尾地籠罩著她。
隔著重重幔帳,燭火滅了,腳步聲響,終於沒了聲音。不知隔了多久,蘅冰方才驚魂未定地摸索著下床,將最近的一盞燈燭點亮。
臥房外的隔間裏有一張狹長的臥榻。平日裏當值的太監會睡在這裏,以隨時等候祈鑒夜間的差遣。蘅冰打著燈,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隻見祈鑒已經趴在床榻上進入了夢鄉。睡夢裏的他平靜得像一個嬰兒,眉宇間卻蓄著近乎病入膏肓的憂鬱。
祈鑒對漱雪的“恨”沒有持續太久。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的心裏便充滿了擔憂,不再阻止蘅冰去找漱雪。蘅冰與江湖人士素有來往,要找到一個人不是難事,他因此並未太在意。黃昏時分,他處理了一天公務後回到寢宮,蘅冰派出去的人還沒有查探到任何消息,他方才真正感到心慌。
跟在身邊的小春子見狀道:“太子殿下,城郊有您剛剛訓練出來用做戰場偵察敵情的驍騎一千人,請他們幫忙,汴京城兩三百裏外的消息明天就能打聽出來。”
祈鑒果斷地拒絕了,“這些人舍生忘死為的是保家衛國,如果讓他們為我一己私事奔走,會寒了他們的心。”思慮片刻後他轉身吩咐小春子,“你現在馬上趕到荊王的府邸向荊王通報此事,讓他派家人秘密尋找。同時送信給高玨府上的高子灃兄弟,他們和梅家一向親近,定然不會置身事外的。”
消息送了出去。祈鈞和子泫都分頭帶人秘密打聽漱雪的下落。這天晚上,祈鑒又住進了書房,一邊看書一邊等待宮外的消息。
書房裏的燈亮了一夜。直到五更時分,他剛剛伏在書桌上小寐了片刻,祈鈞和幾位大臣便進宮來了。迅速洗漱更衣後,他便又恢複了神采和儀度,有條不紊地和諸人議起興修水利和獎勵農耕之事。近年民間商賈越來越富足,國庫卻連續虧空,許多國政都無法推行,而趙禎先前下的三道敕令都沒有得到真正的施行,他便將這件事交給了祈鑒和祈鈞,要他們早日拿出應對之策。
祈鑒和祈鈞在興修水利一事上觀念出奇一致,可在獎勵農耕上卻頗有分歧。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小春子來傳,宮外子泫派出去尋找漱雪的人有了消息。火速通傳後,來人稟報說尋找一夜後,西郊順天門外的一個農人說曾經看到這樣一位年輕姑娘向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