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長地久(2)(2 / 3)

“娘親!”玉茗脆生生地喊道,“舅舅家的馬車已經到了!”

玉安轉過頭來,輕輕拭去額頭的汗珠,白淨的麵龐露出一絲笑容。

祈鑒走下台階,將後園中的新成果來來回回欣賞一番後道:“看來不出半月,這曼陀羅山莊的新品就要產出了!”

玉安惋惜地搖搖頭道:“隻可惜這‘子卿心’的外沿雖已近寶石藍,卻始終不純正,總是去不掉心裏這一片白。”

漱雪笑道:“這種開天辟地的事情,豈是一日之功?今年既然已經長出了藍色,提純也就指日可待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快些起程吧!”

玉安點點頭,輕聲吩咐一句,玉茗便飛似的去屋裏取來了備好的香燭和紙錢。玉安拍拍手,回屋換了衣裳,便領著玉茗上了馬車,一起向著這山下的清溪行去。

夏曆三月,溪水漲滿,正是曲水流觴的季節。清明這天,根據駝山一帶的習俗,家家戶戶會扶老攜幼,帶著香燭紙錢在河邊祭奠逝去的親人,將載著元寶和清酒的紙船寫上親人的名字放入河中,使它順流而下。馬車停下後,玉茗和大寶提著籃子走在最前麵,蹦蹦跳跳地唱著玉安月初教他們的《三月歌》:三月草芽新又綠,鄰家阿妹裁新衣。山間泉水清又長,打濕阿妹花衣裳。田裏麥苗青又好,耕田讀書要起早。天上月兒圓又亮,莫負新春好時光……”

玉安和祈鑒、漱雪抱著二寶和小寶緊跟在身後。一行人踏著青埂,向著不遠處清冽的溪流走去。溪邊到處是人,紙錢像雪花一樣在空中搖搖曳曳,隨後落在淙淙的溪澗,和著樹葉和野花一起流向遠處。

玉安、祈鑒和漱雪在溪邊蹲下,從籃子裏取出好幾份紙船、香燭和元寶。

第一份祭奠一別十年的子泫。“子泫,”玉安的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我答應了你會好好地活下去,我做到了,也建起了我們的曼陀羅山莊。可是山莊裏沒有你的身影,卻永遠是那麼空寂。你曾說過,你的魂魄日日夜夜都會陪在我的身邊。此時此刻我的思念你也聽得見嗎?”

水中青荇間恍惚飄蕩著十幾年前那個笑容如春風般少年的臉。望著漂蕩遠行的紙船,玉安垂目在溪水灑下一杯杏花酒,嘴角露出一絲恬靜的笑。

第二份是漱雪為蘅冰準備的。這位她從小疼著、愛著、讓著的妹妹,終究沿著自己選的路走到了盡頭,成了她心頭永遠揮之不去的遺憾。薄酒一杯,未有一言,小船在溪水裏漂遊,一直漂到很遠的地方。

第三份,玉安幫著祈鑒一起從籃子裏取出來。紙船的身上用小楷寫著祈鈞的名字。誰又曾想到當年曾經奪走正陽的生命,折磨過玉安和祈鑒的病症,竟是醫史上無藥可醫的疾病?玉安和祈鑒在漱雪的照顧下已漸漸康複,可祈鈞卻終究無藥可醫。

十年光陰。皇宮中金鑾寶殿上的那個人依然是一代明君,他的治下依然賢相輩出,歌舞升平。隻是在深夜寂靜時,他也必定依舊寂寥孤單。而皇後依舊是一位賢明的皇後,她為後宮和朝廷所作的貢獻已足以和先前的劉太後媲美。而許承佑在她的調教下早有了更大的出息,還因精進了指南磁針和刻漏漏壺而被擢升為正六品高品都知,俸祿可比萬戶縣令,在嚴格限製內侍品級的本朝已近極致。

高高在上卻冷落寂寥的宮廷是他們的命運,正如玉安、祈鑒他們的命運是這草長鶯飛、悠閑自在的江南。

笙平早在多年前已經由祈鑒和玉安做主嫁給了十裏地外的一個讀書人,做著小生意,膝下已有一對龍鳳兒女承歡。每逢年頭歲接,笙平總會前來和玉安、漱雪閑話家常,親如姐妹。

玉安將一枝茶花放在一隻小小的帆船上,小船上沒有姓名。在她的心裏,卻刻滿了她牽掛的所有的人的名字。

正當她陷入沉思時,在一旁捉迷藏玩耍的玉茗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河灘上裹著泥沙的水濺了她一身。

“娘親!娘親!”玉茗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她的身邊,驚喜地從身後掏出一枝茶花遞到她的麵前,“你看!純淨的寶石藍!”

玉安接過那枝茶花,隻覺得呼吸都靜止了。那朵茶花的邊緣已經磨損,但花心卻完好如初。光潔的花瓣是一抹深幽的藍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淡淡的光彩。

“你是從哪裏拿到的?”玉安拉著玉茗問。

“我在溪邊撿到的!”玉茗拉著她走到一處擱淺在岸邊的紙船旁。

依據船身上的名字,玉安找到了那枝茶花的主人。這是一位往來於江寧和揚州的秀才,這朵茶花,就是他在江寧的普渡寺求菩薩賜予功名時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