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他的動作有些粗魯,簫聲起身幫著調整,一麵轉他過去束緊腰帶,一麵羨慕地說:“年齡真是一點都騙不了人。咱們看著一般的身材,可你腰掐得好,什麼樣的衣裳都裝得下。我也不過比你稍大幾歲,腰這裏不勒上不去。學藝那會兒的體格,如今是鬆懈了。嗯,技藝也鬆懈了。”
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訴過去,說到興奮處,上下其手,趁機把木偶似的沈思遠摸了個遍。鏡子前麵的沈思遠冷眼旁觀,想看看一個大男人是怎麼被另一個男人侮辱。這些事情,怕是每回簫聲出去赴宴,最後都得上的助興活動。
‘你就不是一個男人!’——時至今日,他腦海裏經常會蹦出婦人充滿怨憤的話。現在,他連戲子都不如!更讓他難堪的,家裏的門房找到了這裏,把大哥的話也傳到了簫聲的耳朵裏。一個爺們,欠著下人的錢,光聽都覺得膈應。
“哎喲,你家大爺還真有意思。不就一點零七八碎的事兒嗎?也犯得著?管家,把錢結了,再給外麵等著的跑腿一點茶水錢。本來我就欠著沈兄弟,難為他缺錢也一直不提,這才是重情義。”簫聲到底是場麵上的人,三言兩語便解了圍。付過錢,他覺得跟沈思遠更為親近,說起話來手也有意無意地往沈思遠身上搭,修整得格外亮堂的臉龐剛湊過來,一股香水味先把沈思遠熏得暈頭轉向。
“我,我等會兒想出去一趟。可以嗎?”沈思遠開始體力不支,站在鏡前左右搖晃,好容易停下來,說得這般可憐。簫聲也憐惜他,讓下人伺候對方更衣,還交代裁縫多做一件裙子。臨了,附加一句:“就依照沈兄弟的尺碼。”
剝得赤條條的沈思遠一件件穿回自己的衣裳,他一直在笑,再也沒有皺鼻子或苦著一張臉。因為簫聲悄悄往他褲兜裏放了一把鈔票,是錢替他重組了骨氣,讓他可以抬頭挺胸地邁出大門。可一走到日頭底下,他立馬被打回原形,不僅渾身疼,連眼睛都酸澀得快要冒出水來。最後,他還是來到一個老地方,麻利地掏出褲兜的錢,全倒進街口賣鹵牛肉的小攤專門用來收錢的鐵罐裏。老板娘眼皮都不屑抬,冷硬地丟過一句:“滾!”
他滾了,錢留下。
一直躲在遠處猶豫要不要去找婦人的沈紫,沒料到二哥會來這裏,更理不清這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連忙她追上前,朝著二哥的背影喊了一聲。二哥陡然間愣住,回身時眼裏竟蓄著淚,卻再也不肯為任何人回頭,倉皇逃出了巷口。
沈紫僵在原地,心裏特別難受。恨他沒擔當,也可憐他的落魄。
“你二哥是花錢買心安。覺得給了錢,就少一點愧疚。”老板娘坐在攤位前,把鐵罐裏大點的鈔票紮進褲腰帶裏,才有空閑聊幾句。她看了一眼沈紫,“你是沈紫吧?我聽文忠說過,你是家裏唯一的女孩,也是他最喜歡的。這話不假,如果你還有空,等我把這點牛肉賣完,我帶你去家裏坐坐。別站著了,不是傷過腿嗎?”她言語平淡,卻還是很好客地端出另一張小矮凳,還特意用袖子擦拭一遍。
沈紫此行來的目的,確實為了見她。還多虧廚娘幫忙,從門房嘴裏套出她的地址,太太可是不準與她來往的。今天這場見麵,多少有些唐突,沈紫坐在矮凳上,總覺得有人在趕她。
老板娘看出她的局促,主動攀談:“你二哥來了好幾回了,每次丟下錢就走。誰會跟錢過不去?我照樣收,照樣罵。”
沈紫還在往二哥消失的巷口看,“我還是不明白。”
“不用明白。那是他的坎。”老板娘麵無表情地揮趕蒼蠅,看年齡不超過三十歲。沈紫還想說問點話,看到有客人來了,也就不便開口。她把板凳挪到遠處,安靜地等著。
路過的客人多起來,老板娘也放開姿態,或打招呼或找機會扯上幾句,總歸讓人不好空著手路過。老主顧不用說,聊得自然熱火。她不光讓人買鹵牛肉,也是捎帶一份解悶的樂子。沈紫觀察了好一會兒,她做生意很是活泛,有時候切得多了,也不跟人計較。遇到大腹便便幫家裏男人買下酒菜的孕婦,她都會多切一小份,讓孕婦別總眼巴巴看著,自己也得補補。沈紫覺得這話很窩心,見老板娘忙得不可開交,她自告奮勇地搭把手。老板娘當然不肯勞動她,說油乎乎的,別糟蹋了衣裳。沈紫挽起袖子,忙說:“我也得學著些,遲早都得學。”
老板娘悟出這裏頭的話,也不再阻攔。她發現沈紫學東西很快,也抹得開麵,遞東西收錢哪怕被客人胡謅幾句,她都是一臉笑容,並不往心裏去。老板娘可是見過有些小門戶的小姐,別說跟外頭的人打交道,遇到兩句話說得不得當的,當場甩臉子。沈紫倒不會,到底念過書,有幾筆她算錯了錢,還是沈紫從旁提醒。多了個年輕姑娘幫忙,牛肉很快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