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寡婦攏緊被扯開的衣裳，飛身過去抱住女兒。暗暗流著淚的麵頰，不舍地在女兒小腦瓜上摩挲，最後又狠下心甩開女兒，將愣在屋內的沈紫一並攆了出去。她擋住大門，歇斯底裏地罵起來：“滾！都滾！”
女兒以為母親不要自己了，傷心得號啕大哭。沈紫抱著她，耳朵裏聽到的反而是屋內激烈的搏鬥聲，以及不堪入耳的對罵。再後來，似乎有人在哭，又似乎在呻吟，千奇百怪的聲響交織在一塊兒，讓沈紫越發摸不著頭腦，也越發難堪。她抱起小女孩，直覺得躲一陣子。這時裏麵的人大喝一聲，劈裏啪啦便是幾個巴掌打下去。沈紫著實擔心張寡婦的安危，唯有將小女孩放在其他的民居門前，自己跑回去幫忙。
大門一踹，她正好看見男人提起褲子，朝著張寡婦臉上吐了口唾沫。張寡婦癱在床上，光著下半身，即便知道沈紫進來，她也始終保持著四仰八叉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任由臉上的唾沫慢慢滑過耳鬢，又慢慢滲進頭發裏。
沈紫僵直著身體，已經忘了回避，也忘了給出哪怕丁點的反應。她隻是木呆呆地望著張寡婦，仿佛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芸姑姑的影子。那些未盡的遺憾頓生從胸口湧出，瞬間在眼中蒸發成水霧，扭曲了視線；也讓她更加看不清張寡婦的臉。
沈紫的喉嚨又幹又澀，已經說不出話來。就連一點點走向土炕的動作，都是費了極大的功夫。她幫婦人蓋好衣裳，才發覺婦人眼睛裏也是會起霧的。
“你就是新來的？”那股令人作嘔的酒氣轉了風向，開始大麵積向沈紫襲來。甚至放肆地勾住她的肩膀，出言挑逗：“長得細皮嫩肉的，還沒開過苞吧？你也別吃醋，晚上我再來。”說罷，他的手不安分地鑽進沈紫衣內。
沈紫頓時像被點著的炮仗，抓起炕上的繡花針，猛地紮向男子手背。惹得對方勃然大怒，她還不肯停罷手，又火燒火燎的尋來門口一根洗衣棍，泄憤般砸向男人。直把對方狼狽地轟出去，她方才如夢方醒，跌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己。
婦人卻顧不上傷心，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扯著嗓子喊：“你闖大禍了！”
這話沈紫沒法接受，噌地一下站起來：“這種人就是畜生！難道還嫌沒欺負夠？”
“將來你也得習慣。”張寡婦並非詛咒，而是很無力地陳述一個實情。她也嫌女孩多事，卻又不能不被她挺身而出的熱血勁感動。說到底，她們都隻是女人。張寡婦搖搖頭，為她擋住門外吵鬧喧天的男人。
男人仗著酒氣，誓要重回戰場，好好收拾不懂規矩的小娘們兒。張寡婦隻能一個勁哄勸，說是新來的讓他別計較。越是有人捧著，男人越發上了臉，脫下皺巴巴的布鞋直摔到門上。知道對方沒膽子出來，他罵得更是難聽。那些市井莽夫都不輕易出口的粗話，他發了瘋似的全用在女孩身上。
沈紫默默聽著，身體仍是緊緊抵住大門。任憑對方如何辱罵，她都充耳不聞，自信能挺過去。漸漸地，她心裏起了變化，起先單純的憎恨變成數落自己。究竟她犯了多少愚蠢的錯誤，才會攤上這些糟心的事！她又開始後悔，或許一早就該跟日本人認錯，怎麼可能鬥得過！然而鬥不過的結果，她不是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