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麻妮婭跟陸古華接觸又多起來。她又跟陸古華“露營”了幾次。這幾次,盛小麥都在,有兩次,麻妮婭還跟盛小麥睡一個帳篷。可是,不知為什麼,每一次麻妮婭要跟盛小麥說起陸古華時,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她感覺出來,盛小麥也不想談這個話題,或許她想談,但不知道怎麼談。所以,麻妮婭每一次都想,下一次吧!下一次一定跟盛小麥談談,可是,到了下一次,又推給下一次。另外,麻妮婭還有一個發現,在睡覺的時候,盛小麥也把小藥箱帶在身邊,並且,她跟麻妮婭一起睡覺的兩個夜晚,都背著小藥箱出去了一段時間,麻妮婭不知道她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她幹什麼去。麻妮婭問了她一次,她說,我出去走一下。見她這麼說,麻妮婭也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麻妮婭把朱麗也拉去露營了一次。朱麗去了一次,回來後叫苦連天:
“就是打死我,下次也不去了。”
“我覺得挺好的哇!”
“好什麼呀好?就是不停地走,腿都快走斷了。帳篷底下凹凸不平,睡了一夜,渾身酸痛。第二天還得爬山,想起來就絕望。”
所以,朱麗去了一次後,麻妮婭再叫她去,她在電話那頭叫了起來,說麻妮婭變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而且,她勸麻妮婭也別再去了。在她看來,去登山露營的人,不是精神上出了毛病,就是生活不如意的人,他們去登山露營,是為了躲避,不願意直接麵對現實;或者說是去尋找,尋找他們在城市找不到的東西。而麻妮婭跟他們不同,她什麼都不缺,她跟他們不是同一類人,為什麼要跟他們混在一起呢?
聽了朱麗的話後,麻妮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剛開始,她覺得朱麗的話有一定道理,也感覺到去登山露營的人有一些問題。但是,麻妮婭很快又覺得朱麗這種看法不對,她以前也是這種看法,現在對這種看法產生了很大懷疑,她發現,這種看法最大的問題是,一切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看世界,用自己的看法來衡量這個世界。隻有自己的世界是對的,是中心,所有偏離這個立場的人和事都是有問題的,都是邊緣的。如果把這個問題反過來,那些登山露營的人對他們是什麼看法呢?恐怕在他們的眼中,像麻妮婭和朱麗這種人是另一種更大的問題吧!
麻妮婭這麼想並不是憑空的。她跟陸古華登了幾次山後,雖然陸古華沒有再跟她提合夥開登山俱樂部的事,而且,她知道,隻要她不再提起,陸古華是不會跟她再提這件事的。但麻妮婭的內心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隻不過不說出來而已。她還想多了解一下開辦這種登山俱樂部的市場。她以前代理耐克的時候,其實就是吃了這個便宜,那時,在信河街的市場上,還沒有一家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叫得響的運動品牌,所以,這個品牌一旦進入後,一定能夠占領高端的市場。包括她後來陸續代理的CK、李維斯和湯米這樣高端品牌一樣,她發現,信河街的消費觀念在變,在提升,耐克當然不能滿足他們了。不過,話說回來,麻妮婭想投資登山俱樂部,她的出發點不在賺錢,去調查市場隻是她的一種習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發現了丁磊。
丁磊也是一個登山的教練。也是雷蒙的徒弟。陸古華大他一歲,是師兄。雷蒙離開信河街後,丁磊開了一家登山俱樂部,名字叫大自然登山俱樂部。他這個俱樂部是在民政局登記的,是一個民間團體,不能做經營活動。但丁磊偷偷地在做經營活動,他辦了一個專門介紹登山運動的網站,每次活動,都會在網站上發布消息,讓登山愛好者報名。他的活動是收費的,陸古華每次收兩百元,他收兩百六十元。
麻妮婭跟丁磊登了一次山。去的是信河街的另一座山,叫玉倉山,山上巨石多,形狀怪。麻妮婭在丁磊的網站裏報了名,按照規定的時間趕到出發地點集合。人到齊後,丁磊把大家集中起來做動員。他一開口就說,跟他去登山就要做好受苦的準備,他不會為了照顧某一個人,而調整全隊的行動方案。他說,如果這時有人想退出還來得及,不然的話,到了山上就沒有退路了。他這麼說時,眼睛從每個隊員麵上掃過,在幾個隊員麵上停頓一下。丁磊有一雙尖利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眼神像閃電一樣吐一下。他這一眼,麻妮婭就看出他對她的懷疑,甚至是對她的敵意。但麻妮婭知道,他的敵意並不是針對她個人,而是針對她這個類型,或者說是這個群體。他一眼就看出麻妮婭並不是他的同類。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但麻妮婭從他的眼神就能夠看出來。正是他的這種眼神促使麻妮婭開始反思,也讓她開始換一種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這可能是朱麗說她變了的一個原因,也是她這段時間來喜歡去登山的原因,她也想換個角度看看自己。當然,麻妮婭知道,最初對她的改變不是丁磊,也不是陸古華,而是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