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在線(2 / 3)

我說:人生本無奈,既然被生下來了就不要抱怨。做人該及時行樂,免得到白頭時後悔。

他失笑:你的理論真是大逆不道,難怪會在這時在網上。

你還不是一樣!

他接著說:你有沒有遇到過那種明明知道結局悲慘,卻無力改變的事。

有!我說,交通事故。

那時我和弟弟還很小,很多事都記不清了,隻有父母乘坐的那輛轎車熊熊燃燒的情景在腦海裏揮散不去。

他們隻是來幼兒園接我們,一個橫跑過馬路的小朋友讓站在門口的我們看到了上麵那一幕。

我說:這種事太多了,有人喜自然有人憂,為什麼要改變?

他說,不,我明明看得見對方的未來,卻幫不了。

我笑起來,你是何人?星見還是夢見?

這家夥太入戲了!

姐姐!突然有人在頭頂叫我,我睜開眼,看到是弟弟。

你曠課?我問。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不是要去參加爸爸和媽媽的葬禮嗎?弟弟小小的臉上還有淚痕,鼻子紅紅的。

我猛地回過神,坐起來。

我做夢了。我說,我長大了,生了很重的病,然後……

弟弟突然摟住我:不要,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啊!爸爸媽媽走了,你不要離開我!

我拉著弟弟的手站在墓地,周圍都是大人。

我看到那一堆新土,卻看不到父母。這是我突然發現,自己居然記不得父母的樣子了!

我急了,拚命回想,可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弟弟問,你怎麼了?

我一下子甩開他,拔腿往回跑,想回家找父母的相片。

他們在身後追我,大聲喊著。

我覺得好恐怖,越跑越快。可是他們跑得更快,追到了我。我回過頭,看到好幾個蒙著白布的東西正向我靠近,嚇得尖叫起來……

護士冰涼的手放到我的額頭上,我醒了過來。

別睡了,她溫柔親切地說,該去做檢查。

我看電腦,他已下線。

走時才留意到,這個地方叫“幻夢在線”。

好,我記住了!

我又站在了那些模樣怪異的機器前。其實我該很知足,家裏有的是錢,我才做得起這樣昂貴的檢查。沒錢別說進這家高級醫院,就是在一般醫院給醫生正眼看一下都難。這世上看不下去卻又無力改變的事還多著呢!

回去的時候遇見了我那俊美的主治醫生。一位中年婦女對著他抹眼淚,表情悲痛欲絕,讓人心酸。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說,夫人,很抱歉,您丈夫進醫院時就已經到了晚期。病危通知書很快就會簽給您,請您節哀順便。

真是鐵石心腸。生老病死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生死分別總值得你的一點憐憫吧?

可他是醫生,早已麻木,我則是少見多怪。

那婦人哭泣著離去,不過40出頭,卻有著80歲的蒼老。中年喪夫,還有老人要奉,兒女待哺,生活的擔子無形,重量卻無法估計。

我看著她蒼涼的背景,想到了奶奶。

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時他看到了我,問:檢查完了?

我突然冒出一句:我死的時候千萬別來看我。

他大吃一驚,喝著:胡說什麼!

我吐吐舌頭,逃回了病房。

又是一個上班時間,我在“幻夢在線”和“牙曉”碰麵。

我調侃:大人最近很閑啊!

他沒有計較,問:你有沒有過理想?

當然有!

父母慘死後我想當一名交警,後來有人說這行業不適合女孩子,我便想當總統;小學五年級時知道自己生錯了國家,這輩子與這個小資職位無緣,於是改為人民教師;初三,在同學對我的教師夢的嘲笑聲中發誓要做個數學家;高二在數理化成績一團糟的情況下決定做律師,可我到最後非但沒有踏入法學院,反而走進了醫院的大門。

我應當仰天長嘯。瞧!生活如此捉弄我!

他繼續說:我想做醫生。

很好啊,救死扶傷。

那若是救不了呢?

我冷笑,醫生不是神,何必那麼在意。

我想起了另一個人,看人家多老道,深諳生死由命,讓你死就不得埋怨人家醫術不精。

他說:明明診斷出來是絕症,看到病人那麼努力求生存,我們卻知道這一切努力都沒有用,結果還是不會變。

我問:結果真的那麼重要嗎?

他反問:不重要嗎?

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我笑道:別的醫生可沒你這種奇怪想法。讓我猜猜,你兒時身邊定有人因病去世,於是你決心從醫,救病人於水深火熱之中。可現實卻不容你樂觀,你水平有限,力不從心,總見一幕幕悲劇上演,於是對兒時理想產生懷疑。

他沒有回話,我當他默認了。

得意之餘也對自己的理想產生了懷疑,也許比起律師,我更適合做個心理學家。

我開始做化療。痛苦的過程,每次結束後都會倒在護士的懷裏幹嘔。

弟弟每天都來看我,剪了頭發的我看上去和他一個模樣。

我和他自受精卵時就在一起,相親相愛那麼多年,我慶幸將我們分開的隻是死亡而已。

我生日,卻隻能呆在病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