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以後的複仇神話,往往有很重的鬼話成份。如蔣防《霍小玉傳》、羅燁《王魁》(見《醉翁談錄)}),其女主人公在遭到丈夫(情郎)遺棄後,憤而自殺,死後則化為厲鬼複仇。霍小玉是以作崇的方式,騷擾李益的眷屬,使李益永無圓滿婚姻和家庭。盡管她的報複有些過火(讓李益後來的妻子為他當替罪羊),卻反映了當時的婦女對不正公命運的抗爭。桂英對王魁的複仇更直接:王魁受妓女桂英資助,考中狀元,不思回報,卻拋棄桂英另娶。桂英自殺後化為厲鬼,捉住王魁,報仇雪恨。
在那個時候的人們看來,人生的許多缺憾,許多不平,可以通過某種神秘的力量鬼神的力量得到彌補,得到矯正。愛情、婚姻、家庭。方麵的種種困境、種種災禍,都可以通過神、鬼的幫助而得到避免。鬼、神,尤其是前者,成了人類的保護神。其實,反推起來,這種觀念的產生,正是由於社會上有太多的不平,人生有太多的災難,人民自然隻有靠幻夢鬼的幻夢來打發自己艱難的時日了。元明人寫的雜劇《殊砂擔》、《盆兒鬼》、《狂鼓吏》、《神奴兒》也都把鬼請上了舞台,這些鬼們或生前受冤或受屈、或受害,都曾有過極其悲慘的命運。他們都是帶有著仇恨、憤怒離開人世的。在另外一個世界裏,他們仍然不願善甘罷休,一定要使自己的冤案、冤情得到昭雪,把自己的仇恨報複到敵人身上。特別是《狂鼓吏》中的稱衡,生前性格剛烈,威武不屈,被曹操殺害。死後,他仍不放過曹操。不同的是,稱衡的複仇,並不是純出於個人的私怨。比如他罵曹操不該殺漢獻帝,不該殺懷孕的董貴人;不該陷害忠良、殺人如麻。他的罵辭,可以說是一篇聲討暴君的絕妙的檄文。雜劇中的複仇“鬼話”,比之唐宋故事,似乎帶有更普遍的社會批判意識,有著更濃厚的救正世風、拯救道德的色彩。
清代文學家蒲鬆齡在其所著《聊齋誌異》中,創作一係列感人肺腑的複仇神話,如《商三官》、《席方平》、《梅女》、《向呆》等。
《商三官》是蒲鬆齡以神話筆調講述的一個複仇傳奇。商三官之父因喝醉冒犯了當地的惡霸,竟被惡霸害死。三官的兩個哥哥告了三年狀,毫無結果。三官勸他們別再告下去了。她說:“人被殺而不理,時事可知矣。天將為汝兄弟專生一閻羅包公耶?”後來,十六歲的三官離開家鄉,混入戲班,然後又混入惡霸家,終於殺死惡霸,為父報仇,接著她也自殺身亡。死後有惡人欲侮其屍,她的魂魄立即將惡人殺死。在蒲鬆齡筆下,商三官簡直成了一個嫉惡如仇、果決剛強、誓死如歸、堅貞威烈的複仇女神。
《席方平》中的席方平,同商三官一樣,其父也被惡人害死。
不過,席方平所麵對的環境,更為嚴酷、可怕。因為仇人已在地獄,他必須親赴地獄,才能複仇。當他來到地獄時,仇人早已買通城隆和冥王,席方平在這裏不僅沒有昭雪父冤,反受冥王百般拷打與折磨。席方平憑著一股百折不撓的頑強勁,同冥王和小鬼們展開了殊死搏戰,最後終於在九王和二郎神的幫助下,為父親報了仇,也為自己報了仇冥王、郡司、城隆全被打入了監牢。
正義終於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梅女》中的梅女,本是一個善良純樸的農婦,因一小偷破門入室,為梅女所捉,梅女將小偷送典史,受小偷賄賂的典史不僅不懲辦小偷,反誣梅女與小偷荀合,並揚言要拘審她。梅女不堪羞辱,自繞而死。在陰間,梅女並沒忘掉自己蒙受的侮辱與冤屈,時刻準備著複仇,終於使那個昏庸貪鄙的典史受到了應得的懲罰。
《向呆》中的向果因哥哥被惡霸害死,在悲憤之中竟化身為凶猛的老虎,咬掉惡人之頭。這一故事顯然從中國民間廣為流傳的那些動物複仇故事中得到啟發。如《集異記》中的《報仇犬》的故事,就講到一隻狗咬掉了曾經勸它主人殺掉它的那個仇人的頭。
該書中的另一個故事《裴度》,講到裴度的那隻愛犬差點咬掉了裴度女婿的腦袋。因為這位女婿對嶽父的愛犬多有冒犯。幸虧裴度提醒了這位冒失的女婿,使這位女婿有了防禦之心,在被子裏塞了自己的衣服,而本人卻躲到了一邊。這條狗因為沒有咬到仇人,竟“憤跳號吠而死。”當然,中國民間流傳的這麼些動物複仇故事,其主要傾向,無非為了宣揚“勿殺生”和因果報應的佛教觀念。向果化為老虎複仇,則有更深的社會意義在中國的複仇故事,無論是采取俠客義士代為複仇方式,還是化為鬼神或動物複仇方式,實際上反映了社會結構中正義力量與邪惡力量位置的顛倒。當正文力量無法杭擊}}}f邪惡的力量時,不甘子失敗的正文梢鉀除了虛構某種外在幻感力量(超自然神秘力量)之外,還能作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