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她心中頗為寬慰,連帶著因臨產而越發笨重的身子都有些輕盈起來。深深地看了晏衡一眼,然後任由他扶著,通過充滿禪意的園林向後院走去。
“阿嫤來的正巧,此刻住持恰好誦經完成。”
衛嫤也不戳破他,隻任由小沙彌引領著進了禪房。慈眉善目的住持親自接待了他們,紫砂壺倒出兩杯清茶,瞬間滿室茶香。透過氤氳的茶霧,住持有些高遠的聲音傳來。
“貧僧月前曾雲遊西北,到過幽州黃廟,聽貢仁波切提起過夫人,他直言夫人來曆不凡。”
來曆不凡?想到貢仁波切那番能算出她命格的本事,衛嫤心下一緊。晏衡也顧不得什麼佛門重地,將大手搭在她手上,熱度傳來給予無聲的安慰。
似乎看出了他的緊張,住持放下茶盞,露出了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此刻他看向衛嫤的眼神滿是笑意。
“大人不必緊張,夫人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得其相助者遇事逢凶化吉,終生福運無窮。貢仁波切早年曾算出夫人能福澤一方,見如今西北蒙漢親如一家、西北百姓安居樂業,他深感夫人之福,命貧僧帶話給夫人。”
聽住持這麼誇阿嫤,晏衡身子坐直了些,臉上的驕傲幾乎要藏不住。阿嫤可不是福星!自打遇到她後,他延續了十幾年的黴運徹底終止,而後好事一件件從天而降。每次看似凶險,實則到最後總能升官發財。
衛嫤餘光無奈地瞥了眼晏衡,這人可真是的……以前在西北,官員誇代指揮使夫人如何如何比直接拍他馬屁還管用,久而久之整個西北也都知道晏府究竟是誰在主事,沒少有人暗地裏笑話他夫綱不振。來江南後她本打算借著鐵血名聲,好好幫他樹立下名聲,沒想到這才幾天他就又……
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倒不是討厭這塊爛泥,而是因為他對她太好,好到她總怕自己阻攔了他心中鴻鵠之誌。
手心朝上,偷偷撓下他搭在她手上的大掌,當著住持麵她終歸不好做什麼,隻收斂心神做洗耳恭聽狀,問道:“不知貢仁波切有何指點?”
“貢仁波切曾言,藏地法王以秘法卜算活佛轉世之處,卻發覺東北龍氣不穩,隱隱有二龍並生之相。”
“二龍並生?”
如今天下太平,能稱龍者隻有皇室中人。慶隆帝老邁,朝堂上武王和魏王勢力正盛。再聯想到端王先前接到的聖旨,皇上竟是絲毫不顧惜端王名聲,欲讓他做屠盡江南官場的儈子手。
她雖看好端王,可沾染了這等殺伐之氣,基本上也就與皇位無緣。退一步講,就算此事由不顧名聲的晏衡代勞,保全端王名聲,可能下這等聖旨,足以證明慶隆帝已經放棄了端王。
慶隆帝昏迷是何等大事,衛嫤深處江南,即便心思再敏捷也不會想到,這明晃晃加蓋玉璽的聖旨並非皇上本人之願。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打亂了她所有心思,讓她不由地開始猜測,究竟慶隆帝到底屬意哪位皇子。以及他將江南抗倭這趟鍍金的好差事交給端王,甚至後麵連科舉之事都一並托付,此番看重究竟是捧殺,還是另有深意?
離開天元寺,一直到臨時所居的別院門前,衛嫤始終都在考慮著此事,直到晏衡一句話將她點破。
“向來聖心難測,我等隻需盡忠職守做好份內之事。到時即便龍椅上坐得是位糊裏糊塗的昏君,也不至於毫無退路。”
盡忠職守?瞬間衛嫤豁然開朗,她督促晏衡上進的目的並不是純粹地為了榮華富貴,而是出於性格使然。就如先前所說,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總覺得人活著得有點事做,有個奔頭。錦衣玉食的米蟲生活也不過是一時悠然自得,日子久了老那樣難免也會乏味。一張一弛,在度過緊張和努力後偷得浮生半日閑,眯眼在庭前靜看花開花謝,那才是真正極致的享受。
惆悵了一路的俏臉這會總算展露笑顏,跨過門檻時她笑道:“在天元寺時住持已經有所提點,隻需堅守本心定能渡此難關。方才是我迷障了,還好阿衡看得明白,及時點醒我。”
被自家媳婦誇的,晏衡心情越發舒暢。待扶著她進了臥房,他仰頭看向北方,心中稍有些困惑:皇上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