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隆帝葫蘆裏在賣什麼藥,隻有他自己清楚。
如果說太子被廢後,武王和魏王暗地裏爭名奪利還在他容忍範圍之內的話,那麼後來趁他昏迷召集宗親和閣臣們直接下聖旨則徹底讓他寒了心。
他開始忍不住地去想,如果他昏迷的時間太長,是不是皇子監國的旨意就會下來。監國時間一長,野心再養大些,想要名正言順的登位時,這些兒子們會不會不顧父子綱常,暗中做出弑父的舉動?
理智告訴他,肯定會!
可情感上他卻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如果再往前二十年,換他正值壯年的時候,絕對會毫不手軟的收拾強下聖旨之人。可如今二十年過去,他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懲治貪腐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冷硬心腸,對著親生兒子他實在下不去手。
但理智又告訴他,再這樣放任下去,肯定會禍起蕭牆。
所以在武王和魏王跪在床邊為私下聖旨之事請罪時,他順水推舟聽進去他們的推托之詞,然後語重心長地講述了一番兄友弟恭之道。
這是他給他們最後的機會!
然而他的希望注定落空,武王和魏王早已被權勢迷住了眼。在他跟前時還能忍住裝模作樣,直言委屈了端王,然後要借著他成親送一份厚禮好生彌補。等離開乾清宮後,見他並未降下任何責罰,他們反倒變本加厲去拉攏朝臣。
更有甚者,他們甚至準備趁著端王大婚時動手,逼他退位。
最先發現此事的還是鎮北侯世子楚璉。他本是心性柔軟之人,癡戀阿嫤卻害得她差點殞命後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親自背阿嫤上花轎,聽到她那句“羨慕吳氏有兄長護著可以為所欲為”的激勵之言後,他將一腔熱情全部投入到翰林院的差事中,短短三年就隱隱有在翰林院中獨領風騷之勢。
這次阿嫤回京,在侯府拚酒時他與晏衡芥蒂全消。眼見著阿嫤過得幸福,他也隻能將隱藏在心中的情感悉數化為默默的關心。
吳家滿門抄斬,吳氏痛哭流涕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阿嫤在江南的安危。她大著肚子消失不見,怎麼能讓人不擔心。因著關切,他求到了父親跟前。
父親正在討好衛媽媽,對於此事他也樂見其成。他自幼喪母,當時衛媽媽跟在老太君身邊,給予他很多關照。尤其在他喜歡上阿嫤後,更是對她多了幾絲嶽母的敬重。吳氏眼瞅著沒幾天好活,而這輩子他也絕了再娶的心思。與其父親娶個年歲比他還小的姑娘為繼室,他倒寧願侯府內掌事的是衛媽媽。
因為此事,父親那肯定有阿嫤消息。而他沒想到的是,在他開口詢問之後,父親竟然將侯府暗地內的一部分人手給了他。
他本就在翰林院嶄露頭角,如今又有接管鎮北侯府的架勢,很快就受到了武王和魏王的重視。後者還委婉些,前者因為跟吳家走得近,知道他這些年來的情感揪扯,竟然暗示他可以幫他得到自幼心儀之人。
當時他有些心動,可他早已不是三年前天真的公子哥。心動過後他不由想得更深入,阿嫤如今以為人婦,晏衡又是出了名的寵妻。究竟是何種情況下,阿嫤才會重新回到他身邊?
這不難猜,要麼晏衡死,要麼武王登頂大位後以強權奪武官之妻。
想到這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莫說他已經死心,就算不死心,他也不忍阿嫤受如此大傷害。虛與委蛇一番後,他快步回府將此事告知父親。
蟄伏二十年,楚英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此事關乎阿嫤安危,不僅可以扭轉他在青娘心中形象,更是可以讓侯府重新立足朝堂。這等天賜良機如果再不抓住,那他得有多蠢。
楚英沒有貿然將此事告知慶隆帝,而是布置一番讓青龍衛自己去發現。為了給九公主擇婿,最近青龍衛明察暗訪京中各大戶人家後院,對八卦的接受能力有明顯提高。順著楚英放出來的線索,他們很快發現這一事實。
謀朝篡位事關重大,即便尚有幾絲不確定,青龍衛首領也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快將消息報了上去。
慶隆帝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他自問對每個兒子都很好,武王性情莽撞他就讓他去領兵,魏王欲涉足政務他便安排進六部,端王喜好美食他便任由他閑雲野鶴。比起大越民間那些傳統的、試圖以孝道壓製兒子的父親,他這做父皇的真心已經做到了極致,他順從每個兒子的意願,讓他們按照愛好和所長自由發展。
但此時此刻他卻意識到這種方式的弊端。荀子說得沒錯,人之初性本惡,不論是兒子還是朝臣,想要他們好就得嚴加管束。對朝臣他是仁君,為政四十年卻養出一堆國之蠹蟲;對兒子他是慈父,可種種不計較卻讓他們越發貪得無厭。
甚至謀劃著弑父上位!
最後一絲父子親情被澆熄,他不想再忍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