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巴黎的堂兄弟(1)(3 / 3)

正當歐也妮跟母親想法把葛朗台派給侄兒住的臥房裝飾得漂亮一些的時候,查理卻成為台·格拉桑太太大獻殷勤,百般挑逗的目標。

“你真有勇氣呀,先生,”她對他說,“居然肯丟下巴黎冬天的娛樂,住到索漠來。不過,要是你不覺得我們太可怕的話,你慢慢會看到,這裏一樣可以玩兒的。”

接著,她做了一個十足內地式的媚眼。內地女子的眼風,因為平常矜持到極點,謹慎到極點,反而有一種饞涎欲滴的神氣,那是把一切歡娛當做竊盜或罪過的教士特有的眼風。

查理在堂屋裏迷惘到萬分,意想之中伯父的別莊與豪華的生活,跟眼前種種差得太遠了,所以他把台·格拉桑太太仔細瞧過之後,覺得她淡淡的還有一點兒巴黎婦女的影子。她上麵那段話,對他好似一種邀請,他便客客氣氣地接受了,很自然地和她攀談起來。台·格拉桑太太把嗓子逐漸放低,跟她說的體己話的內容配合。她和查理都覺得需要密談一下。所以時而調情說笑,時而一本正經地閑扯了一會之後,那位手段巧妙的內地女子,趁其餘的人談論當時全索漠最關心的酒市行情而不注意她的時候,說道:

“先生,要是你肯賞光到舍間來,外子一定跟我一樣地高興。索漠城中,隻有在舍間才能同時碰到商界巨頭跟閥閱世家。在這兩個社會裏,我們都有份;他們也隻願意在我們家裏見麵,因為玩得痛快。我敢驕傲地說一句,舊家跟商界都很敬重我的丈夫。我們一定得給你解解悶。要是你老待在葛朗台先生家裏,哎,天哪!不知你要煩成什麼樣呢!你的老伯是一個守財奴,一心隻想他的葡萄秧;你的伯母是一個理路不清的老虔婆;你的堂姐,不癡不癲,沒有教育,沒有陪嫁,俗不可耐,整天隻曉得縫抹布。”

“她很不錯呢,這位太太。”査理這樣想著,就跟台·格拉桑太太的裝腔作勢呼應起來。

“我看,太太,你大有把這位先生包辦的意思。”又胖又高的銀行家笑著插嘴。

聽到這一句,公證人與所長都說了些俏皮話。可是神甫很狡猾地望著他們,吸了一撮鼻煙,拿煙壺向大家讓了一陣,把眾人的思想歸納起來說:

“除了太太,還有誰能給這位先生在索漠當向導呢?”

“啊,啊!神甫,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台·格拉桑先生問。

“我這句話,先生,對你,對尊夫人,對索漠城,對這位貴客,都表示最大的好意。”奸猾的老頭兒說到末了,轉身望著査理。

克羅旭神甫裝做全沒注意査理和台·格拉桑太太的談話,其實早已猜透了。

“先生,”阿道夫終於裝做隨便的樣子,對查理說,“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在紐沁根男爵府上,跳四組舞的時候我曾經跟你照過一麵[5],並且……”

“啊,不錯,先生,不錯。”査理回答,他很詫異地發覺個個人都在巴結他。

“這一位是你的世兄嗎?”他問台·格拉桑太太。

神甫狡猾地瞅了她一眼。

“是的,先生。”她說。

“那麼你很年輕就上巴黎去了?”查理又轉身問阿道夫。

“當然嘍,先生,”神甫插嘴道,“他們斷了奶,咱們就打發他們進京看花花世界了。”

台·格拉桑太太極有深意地把神甫瞪了一眼,表示質問。他卻緊跟著說:

“隻有在內地,才能看到像太太這樣三十多歲的女子,兒子都快要法科畢業了,還是這麼嬌嫩。”他又轉身對著台·格拉桑太太,“當年跳舞會裏,男男女女站在椅子上爭著看你跳舞的光景,還清清楚楚在我眼前呢。你紅極一時的盛況仿佛是昨天的事。”

“噢!這個老混蛋!”台·格拉桑太太心裏想,“難道他猜到了我的心事嗎?”

“看來我在索漠可以大大地走紅呢。”查理一邊想一邊解開上衣的紐扣,把一隻手按在背心上,眼睛望著空中,仿英國雕刻家凱脫萊塑的拜倫的姿勢。

葛朗台老頭的不理會眾人,或者不如說他聚精會神看信的神氣,逃不過公證人和所長的眼睛。葛朗台的臉這時給燭光照得格外分明,他們想從他微妙的表情中間揣摩書信的內容。老頭兒的神色,很不容易保持平日的鎮靜。並且像下麵這樣一封悲慘的信,他念的時候會裝做怎樣的表情,誰都可以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