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風急雲卷掀起千重浪(1 / 3)

抬眸望向窗外,天已大亮,室內燭火依然燃燒著,在自己的麵前搖曳不寧。驀地,一道電光從腦海穿過,就像燧石擊火的一瞬,一個念頭浮現。

不會這麼巧,巧得讓人不得不疑心。

她想起元公子輕笑:“魏國有百來個元公子,你隻認識我一個,自然以為是我了……”

她的心裏怦怦直跳,似惴惴又醒然。

自己做錯了嗎?真的做錯了?

昨夜那個外號叫元公子的被抓,都城的那個元公子就安然無事了。他依然呆在結構幽深的元公子府裏,繼續著綠杯紅酒、高朋滿座的日子。連個蛛絲馬跡也被輕輕抹去,不留任何痕跡。她想起元公子高深莫測的笑,孰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夜公子,他深交的朋友竟與魏國為敵,他可知道?

她本能地不安了,他若是知道呢?

不會的,不會的。她堅決地搖頭,欲裂侵襲而來,疼得她攥緊了衾枕,指甲深深掐進其中。

外麵突然有了雷聲,並不大,由遠而近,隆隆而來。

夜公子不知情,元公子老夫人更是不知情。她想起元老夫人慈眉善目的臉,她綿軟平柔的手輕輕握住她的,一如母親般的溫暖。

等有機會見麵,一定要好好的向他問個明白。

綺窗外的樹枝急惶惶地左右搖擺,如風急雲卷,在椰兒心裏掀起千重浪,有一種風雨將至的窒息。那沉重的腳步聲轉入內室,幔帳紋蕩漾,華能高大的身影映在鋪錦地麵上。

椰兒側首看著他,閃電驟然又起,照亮一張凝重的臉。一室靜謐,藥香彌漫,她越是不安,心跳越急,滿手心竟是汗。

“怎麼還沒睡?”他重新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因為心裏沉重,唇上的笑意淡了。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她問。

他斜靠在床頭,閉上眼睛:“那個傷我一箭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他的手勁不自覺地緊了緊,接著又倏然鬆開。

椰兒抬手,遲疑地撫上他的左胸,輕輕地摸索到那個結痂的地方,竟有粗礪的感覺。

“對不住。”她驀然道。

他的身子一窒,落指輕柔地撫摸她的手背,輕笑:“我剛一聲對不住,你又來了,睡吧。”他安靜下來,眉目間緊蹙的結舒展開了。

椰兒失神地注視著他,心想,他是真的開始在意她了。雖然有點隨意,有點心血來潮,但至少在表麵上他已經在意了。隻是,那份在意比起她義無返顧的遑夜奔向都城,顯得如此的虛弱。所以,當他再次朝她微笑,她的心裏有了深深的愧疚。

她的鼻端一酸,不知是藥性發作還是恍惚的錯覺,眼前華能清俊的麵容漸漸模糊,隱約顯出赤睿濤端凝的眉目。

而此刻,又是誰撫住了她的額頭,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嶇村的泥石路上。

四、五名少女剛從都城趕集回來,陽光照著她們爛如朝霞的笑靨,而其中的笑笑更是光彩怡人,嬌豔欲滴。少女們眾星捧月似的簇擁在笑笑身邊,邊說邊鬧,咯咯的笑聲回蕩在柳蔭上空。

前麵一溜的幾駕宮車排在路邊,一直延伸到青苔台階下。眾少女停止了笑鬧,好奇地打量著裝飾豪華的馬車和路邊佇立的侍衛宮人。安然正站在老樟樹下張望,看見笑笑,揮手嚷道:“二姐,怎麼才回來?快去準備,我們搬去都城了!”

眾少女一聽,帶著羨慕的眼神看向笑笑,紛紛喳叫:“笑笑,你可以當都城裏的小姐了。”

“都城裏一定很美,你又長得美,你爹定會找個王孫公子當女婿。”

“是你姐姐替你們辦的吧?你姐姐是魏王妃子,一定很受寵的,笑笑,你真有福氣……咱們怎麼沒這樣的好姐姐呢?”

笑笑心裏樂開了花,含笑抬起矜傲的頭顱,像個受眾人矚目的美麗公主,抬腳一步步走向龔家院子。

終於又可以去都城了,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和那雙漫不經心的、深邃不可測的眼睛。嗬,她可以再見到他了,她愛煞那種感覺,神秘,詭異,還有一絲的甜膩。想著想著,她恍惚地微笑了。

“笑笑,把你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不用拿太多,都城裏好東西有的是。這院子暫時空著,你娘要是住不慣,還可以搬來養老。”龔父的腿傷已無大礙,喜滋滋地站在天井裏指揮著宮人搬這搬那。

龔母正將繡房裏的木框子搬出屋,邊留戀地望著自己坐了十幾年的屋子,邊呐呐道:“要不是為安然前途考慮,我還真不想離開這裏……”

“你這老太婆不長記性,那是椰兒要咱們過去享福的,鄉下婆子就愛嘮叨。”龔父不滿了。

“那是,那是。”提起椰兒,龔母寬慰的笑著。

秋高氣爽,幾駕宮車奔馳在道路上。笑笑透過車簾望向都城的方向,風吹起她的錦衣黑發。道路兩邊有綠樹岸然,流水曲折婉轉。龔父龔母和安然的笑聲,揚起一路明媚的秋光。隱約的,笑笑聽到遠處有洪鍾聲聲,自都城高大的城牆間穿行而過,大氣蒼然,悠悠而去。

華能給龔家準備的府邸位於都城的東南的孝聞巷,離王府抄近路至少個把時辰。小巷深處一片芳香,飛燕掠過,榆錢樹在略帶清涼的風裏,凋零出一絲絲的黃葉來。黑漆大門被柳蔭掩映著,山牆剛粉刷過,大宅門前左右有大青石上下馬級,想是以前某位官員的官邸。銅質的門檻處,守門的小廝恭謹地迎著椰兒進去了。

穿過影壁,一片綠意盎然的庭園昂然呈現,天井裏龔母正彎著腰清掃著,另外兩名女仆端了香爐放在正中燃香的大祭台上。

“娘。”椰兒笑著叫了一聲。

龔母抬起頭來,驚喜地望著她。椰兒由珠兒攙扶著,徑直走到娘的麵前,母女倆握住了手,一時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倒是兩名女仆見了,慌忙倒地跪拜欣妃娘娘。

“椰兒,你的頭……”見椰兒半個頭雖裹了粉色的紗巾,看起來愈發的楚楚動人,額頭上細細的紗布還是讓細心的龔母發現了。

“沒事,前些天不小心摔了,磕破了點皮,快好了。”椰兒安慰母親。

龔母看住椰兒:“新王……他待你不薄。”

“是啊。”椰兒抬眸望著眼前的一切,龔母清晰的看到,一道熠熠的水光從椰兒的眼裏閃爍即逝。

龔母明白了,一臉鬆懈地笑了笑,輕輕撫住了椰兒的手。

龔父、安然和笑笑聞聲也趕了過來,椰兒堅決不讓他們行叩拜禮。笑笑望著椰兒溫和的臉,她不明白椰兒的心思,隻感覺她的臉色愈加的婉麗,甚至多了那麼一點的水潤,椰兒微小的變化讓笑笑心內好一陣的怔忡。

椰兒拉著笑笑的手,款步行走在龔家新府裏,前麵引路的安然興奮地指點著。青石步道引導下,周圍亭台樓閣,臨水的榭台複廊。除了正宅有一進,前後大廳、後房、左右批榭、前後天井,門窗漏花多用鏤空精雕,四處林木參天,假山魚池隨處可見。

微風乍起,陽光掠過竹枝,疏影斜灑,如細雨沙沙輕落。椰兒感慨地望著,心裏有著脈脈的滿足。或許,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吧。

那個她回輕水宮的白天,華能陪她一直走到了魏王寢殿外的紅欄旁,他剪手仰望天空,突然說:“龔椰兒,兩日後你去城南孝聞巷看看。”

他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驚喜,恪守著他對她的諾言。而自己呢,除了那次的通風報信,她到底給過他什麼?除了愧疚依然愧疚,餘下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如果他們做了一對紅鴛白鷺,一年之期滿後,他們之間真的能否做到彼此無礙,去留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