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他很危險,你要小心(3 / 3)

“新王想怎樣就怎樣,我們做女人的有何法子?大男人敢做不敢當,非君子所為。”椰兒心裏憤恨,語氣不免尖刻。

華能有了惱意,他霍然起身,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不過他很快地冷靜下來,耐了性子,冷眼看向笑笑:“你說,本王到底對你做什麼了?”

笑笑抽泣著,悲哀地看向椰兒。椰兒輕歎口氣:“你說吧。”

“新王起初用布條蒙住奴婢的眼睛……”

椰兒痛苦得仰首,但她勉力睜著雙眼,濃密的長睫顫顫地抖動著,掩住了淚花。

起初,他曾經就是這樣對待她的。遙遠而散淡的經曆,漸漸清晰,輕煙般繞住了她的思想。

華能的全身難以自製地起了一身寒栗,目光凝聚在揉皺了的信函上,腦海裏如同策馬疾馳,一幕幕飛快地掠過。誰會如此大膽,連楚香宮老地方碎小的細節也如此清楚?驀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躍然於眼前,他的臉色頓然變得蒼白,一時竟未言語。

他的沉默讓椰兒感覺陰澀的寒意,她難受得連語氣也僵硬:“新王還有什麼話可說?”

華能是個驕傲的人,怎會甘心情願背這莫名而來的黑鍋?而內心又被一種強烈的情緒所左右,臉上驀然有了挫敗感。

這個叫龔椰兒的女人,竟然斷定那人就是他!他氣惱地瞟了她一眼,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幹嗎?”椰兒吃驚地轉眸,連笑笑看他一副凶相,也停止了嚶嚶哭泣。

“回去,隨本王回宮!”

他要她耐心等待,他會遲早讓她明白,那個身影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

椰兒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地掙脫了他的手掌,滿目寒光:“如果新王不給笑笑一個交代,臣妾是絕對不回去的!”

“給本王一段時間查明此事!”他衝著她大喊。

“那就請新王自個查自個的事吧,臣妾等著。”她冷冷地回應。

“好,你狠。”華能手指著椰兒,因為心裏對她失望,話語裏有了惡意,“如若本王所為,本王會給你妹妹一個交代。本王正愁著府裏的妃子不夠多,所以不介意姐妹共侍一主,你妹妹比你活潑,這王宮會更熱鬧。”然後看她呆住的樣子,心裏忽然湧起了報複性的快感,他冷聲一笑,自顧掀了棉簾出去了。

椰兒呆呆地站著,五髒六肺似被絞成一團,說不出是傷心還是憤懣,水汽迅速地蒙上了雙眼。

“姐,新王到底同不同意?他會給我一個交代嗎?”笑笑起身走到她的麵前,小心地問道。

椰兒顫抖的眼睫忽閃了一下,淚水滾滾而出,她搖頭,再搖頭:“不知道……”

她哀怨的表情驚得笑笑連呼吸都紊亂了,忙拉住她的袍袖哀求道:“姐,要是新王拖下去怎麼辦?你幫我,姐,我什麼都沒了……”

椰兒隻覺得笑笑斷續的哭泣被不斷地放大,在房間內反複回響,難耐的酸楚如一把火在心內燃燒,她伸手,一巴掌打在笑笑嬌嫩的臉上!

這巴掌是給笑笑的,也是給自己的。

笑笑撫臉哭倒在地。

手掌火辣辣的,宛如密密麻麻的鋼針刺入椰兒心內,痛得她全身一陣痙攣,連銅鏡裏的兩個人影也模糊彎曲起來。

二日後。

華能懶懶地靠在暖爐子旁,透過瑣窗望過去,天色灰蒙蒙的,白雪積了厚厚的一層,天地之間一片凝重。

簾門外麵傳來侍衛的稟告聲:“新王,來了。”

他站起來,一直踱到外殿。兩侍衛拖著一名宮人,劃過塗金的青磚地麵,啪地一放手,那宮人像軟柿子癱趴在華能的腳下。

華能輕笑,靴尖猛抬起宮人的下巴,抖成師糠的宮人一見華能,趕緊磕頭:“新王饒命,新王饒命。”

“知道本王為何請你來嗎?”華能慢條斯理道,“聽說安公公模仿本王字體,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本王很好奇,想向安公公請教請教。”

兩邊的侍衛厲聲喝道:“天命大,還是新王的命令大?”

“那是那是,當然是新王的命令大。”

華能蹲下身,將手中的信函往安公公的眼前晃悠:“這封信是安公公的傑作吧?吳勇哥哥想見欣妃娘娘,你又寫信又驅車的,一定很勞頓。”

安公公一張肥臉委屈成一團:“為此事奴才還被吳勇罵了一頓,說奴才定是哪個地方出了差錯,把人搞錯了。”

華能收起信函,繼續訊問:“除了這事,安公公還幫吳勇幹了些什麼?”

“沒有了,奴才就幹了這一次。”安公公慌亂地解釋。

“吳勇養了你四、五年,就為了幹這事?”華能不相信,安公公堅執這一說辭,不肯改口。華能手一揮,安公公殺豬般的吼叫,兩名侍衛架起他就走。

天逐漸黑了,寢殿裏的蠟燭燃得通明。侍衛一進簾子,朝著在裏麵反複徘徊的華能稟道:“新王,安公公招了。”

華能信手披上一件紋錦裘袍,大踏步往寢殿外走。繞過迂廊,轉入一室偏殿,遍身血汙的安公公倒臥在地麵上,哼哼唧唧地呻吟著,將袍打扮的阮將軍肅立一旁。

華能瞥了安公公一眼,甩袖走到了臨窗的梨木榻上坐下,接過內侍遞上來的茶盞:“說吧。”

華能手掂茶盞,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痛意。殿內的空氣凝重得讓人不得呼吸,許久,華能才吐出一口氣,慢慢地淺抿一口。

他不動聲色地問道,銳利的目光射向安公公,仿佛要從安公公身上找出藏匿極深的秘密似的。

“四年前……臘祭日一過,吳勇讓奴才寫了封信給魏王妃娘娘……”

華能聞言,手中的茶盞倏然掉落,炸聲四響,像晴天聽得一聲震雷,震得他無法動彈。

積鬱日久的苦痛無法抑製地撕扯著他的心,卻比初聽到她的死訊時更加的痛。

他大叫一聲,記憶的大門豁然洞開。

“華能。”床上的花春雨悠然喚著,聲音柔和。淩亂的黑發散到了半邊。寢殿裏的燭火並不明亮,斑駁的光影裏,她明亮到藏不住一絲柔情的眼神注視著他,原本冷凝的臉上換了切切的溫存。

這是他與她的初夜,等待了將近一年,他卻如同浸入無底的水潭裏,深深的失望。

他抽身而起,在他起身的同時,她絕美的臉黯淡了下來。

……

自己的親哥哥,不是沒料想過,實是不敢想。

而每次想到那段往事,就覺得切膚的痛鋪天蓋地,連帶魂魄,都是痛的。

華能擺了手,臉上染著痛苦的表情。

他頹然靠在梨木榻上。有些烏暗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眸光流動間,卻是滾然而出的一滴淚。

入午時分,華能的馬車轆轆行駛在通往皇宮的禦道上。華能蜷縮在車內,還是抵不住一陣陣寒冷深深地逼進。車輪碾石的聲音單調而沉重地響徹在清寂的道路中,他的唇緊緊抿著,深邃的眼睛裏清得不見一絲渣滓,似望著車頂,也似落在極遙遠的地方。

想起阮將軍的話,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英雄,亦是寂寞的。

吳勇的府宅是三進的院落,十二月的天空,即使是太陽迷蒙地耀出光芒,還是寒冷得連呼吸都被凍結住了。

華能獨自一個人走著,這座奢華的皇宮中,吳勇常去的花園依然萬木蒼鬱。月亮門前的梨樹上壓滿了厚實的雪凇,寒梅抖然綻放,他信步走到樹下,雪凇紛紛揚揚地墜落,他抄起一把,輕輕地揉搓著。

花園深處的吳勇正在和幾名宮人玩打雪仗,他抱頭躲過了一記飛來的雪球,抓起地麵上的積雪快速地揉成一團,極盡華貴的雙紋淺青緞袍,卻已經是髒汙一片。他並不計較,使勁地將手中的雪球扔將過去,又興奮地叫嚷著。

寒氣彌漫的白日,華能失神地站著,依稀中的自己,還是很小很小的樣子,拉著同樣瘦小的哥哥。他們滾打在這片雪韻花嬌的世界裏,謐靜安詳的天空中回蕩著他們稚嫩而愜意的笑聲。

那樣一個紛亂的年代,戰雲四起,硝煙落滿大地。他們的父皇縱馬馳騁在沙場,留下一宮的女人孩子寂寞地守著這寒冷的冬天。

他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母後的寢殿外,繁麗精致的錦繡幔帳正一浪一浪地撲打著他們惶惑的臉。母後頭上的瓔珞、珠翠雲片被扔得遍地都是,迤地的錦袍四向分散,現出濃麗的花鳥圖案。靜到極處的屋內隻有沉沉的喘息聲,緬玉鼎裏燃著龍涎清香,嫋嫋的煙霧後麵,兩個重重疊疊渺茫的身影。

華能懵懂無知地轉過了眼睛,卻見皇兄的神情很古怪,唇在止不住地顫抖,雙頰上暈染了兩抹嫣紅,眸子裏灩光交織,變幻迷離。

他急速地拉著吳勇逃離了母後的寢宮,吳勇在殿外被雪滑了一跤,他終於嗚咽著哭了起來。

父皇回來了,沒多久,他們的母後失去了蹤影。

兄弟倆終於住在一起,吳勇哭著問:“我也會死嗎?”

華能撫住他的肩,鄭重地拍了兩下:“別怕,有我在。等我長大了,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吳勇聽話地點頭,一雙冰涼的手臂抱住了他,吳勇的手很柔軟,然而冰冷,瑟瑟地抖著。

樹蔭下的華能深深地呼吸著,片刻後,才意識到口中彌散著沉重的苦澀,呼吸之間,那股苦味已經滲進了他的胸口。

他悄悄地離開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