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丁認真地瞪我一眼。“瓊安你仔細看著。”
掏書,閉眼,嘴裏開始誦詠遁地術的口訣。
我仔細聽著,漸漸肅然。
這小子,口訣倒是背得一字不差,按理說這記性也不算太差了。
此時卯丁已念到關鍵時刻,低喝一聲,人倏地變矮。
我低頭一看,愣了一會兒,大笑起來。
笑得肚腸都攪到一起了。
隻見卯丁半截身子在地上,半截身子在地下。
我以前老聽村裏的老頭老太們,說自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可不就是這個樣子。
卯丁一臉尷尬。“瓊安你別笑,估計是剛才哪個步驟疏忽了,再來一遍定然不會這樣。”
手伸給我,我忍著笑,用力將他拉起。
卯丁也不多說,取出天書,兩手合住,重新念起口訣。
須臾,一道黃光。
我滾倒在地,笑得直打跌。
哎呦我地個娘喂。
此時的卯丁仍是半截身子入土,隻是這次露出在上麵的,是兩條腿。
我這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邊廂有人抓起卯丁亂踢騰的兩條腿,一下將他拖出了地麵。
我也不理會滿麵通紅,灰頭土臉的卯丁,幾步走到那人跟前。
“寅見師兄,你怎麼來了?”
寅見並不回答,隻拖著我到一個更僻靜的角落。
站定,鬆開我手。“你看好了。”
他手腕一轉,已然握住天書。閉眼,嘴唇微微蠕動,隻棕光一閃的功夫,我眼前似有沙子眯眼,眨了一下,寅見就不見了。
誰說的寅見不能移?就一個咒語他閃得這個幹淨!
我東張西望傻看的辰光,背後有人拍了拍我。
回頭,那衝我齜著一口白牙笑的,不是寅見又是誰。
“明白了嗎?”
我下意識點點頭。
他又笑著拍我一下,走了。
“醜阿,不如你再試試?”
祝餘還是溫和地衝我笑著。
我真是,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扁他的衝動。
休息回來本想著今日多半就此消停了,沒料到此人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家小鞋多是吧。
強咽下胸口翻騰的氣,我跨前一步。
“好。”
拿出天書,學寅見的樣子,念咒。
我閉著眼,沒見到天書在我手裏忽而打轉,倏然閃光,轉瞬即逝。
祝餘當即睜大了眼。
念完咒,我悲哀地發現,自己也成了半截入土的人。
耳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嬉笑,我先回頭看了看寅見。
師兄啊,我盡力了。
他回看著我,表情很平靜,甚至有幾分憐憫的溫柔。
跟他身邊笑得最大聲最起勁的寅宕形成鮮明對比。
下一眼我看回祝餘。
這人還是笑著,湊近我道:“不錯,有進步,就是還得多練練,不如,今晚在思過崖想想?”
我的第一天早課,就以遣送思過崖終結了。
從半截入土那刻起,我就沒看卯丁一眼。
怕他為我難過。
說起來,我還沒有站在思過崖上,看著入黑的招搖山。
山風勁冷,心裏倒還是溫暖。
我站的這個地方,站過子卿。
我看的這個風景,對過子卿。
一麵聽著風聲思念他,一麵在心裏回顧基礎心經。
祝餘沒給我定身,說我比子卿規矩。
其實他是怕子卿腿不好站不久,所以才定他身的吧。
他對子卿,還真溫柔。
但這不能改變,他不是好人這一事實。
夜漸深沉,周圍益發寂靜。
我想著子卿,已經第三百八十五遍回憶跟他的所有對話,終於有些百無聊賴。
掏出天書,雙手合十,凝目定神。
那一瞬間,也不知道恍惚中什麼念頭一晃而過。
天書裏隱隱泛出白光,就跟以前一樣。
夜色中看去,這光相當柔和。
我慢慢地打開。
半透明如絲帛樣的卷軸顯現,漸漸地暈出一個人形來。
定睛看去,是一個男子的背影,穿著黑衣。
隻是一個背影,已讓人浮想聯翩,移不開眼睛。
我默默看了半晌,幾乎頓住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少年從卷軸邊緣走進來,躡手躡腳地,手指貼著嘴唇,衝我噓了一下,表示噤聲。樣子看不大清楚,但總是特別俊俏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