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靠近先前那個黑衣男子,也在他背後站了半日,然後突然一下圈上了那男人的脖子。
我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那男子並不詫異,隻是回頭一笑。
不過瞬間容光,卻叫我目眩神迷。
何曾見過這樣的人?
卷軸暮靄裏,笑如春風,情有獨鍾。
雖然看不清麵貌,但眼裏無盡的愛意、寵溺與歡喜,明明白白。
他手上一用力,就將那淘氣少年拉進懷裏。
少年哈哈笑著,抬頭,吻在他唇上。
什麼?我揉揉眼睛,再看那卷軸,已然一片氤氳,隻有一個螃蟹,自角落吐著泡泡爬過。
心撲撲亂跳。這兩個男人是誰?居然又親又抱的。
為什麼我都不覺得惡心,反而心裏沉甸甸的。
發一會兒呆,我忍不住合上天書,又凝起神來。
這次刻意念了口訣,再度默默展開畫卷。
很好,我果然又看到了那個男人。
這回他麵向著我,正低頭看著趴睡在床上的少年。
靜靜地看著,隻是靜靜地看著。
卻似有無窮愛意涓涓流淌,漸漸覆蓋了少年全身。
我注意到,那少年濃密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他是裝睡。
果然,他假作翻身,突然手勾住那男人脖頸,一下子將他帶倒在床,兩個一起翻滾起來,最後,從身子到嘴唇,都糾纏得密不可分。
我臉紅了。
我瓊安的臉皮不算薄,十幾年來幾乎沒紅過,如今卻為了兩個畫裏虛幻中的陌生人,紅了。
荒謬荒謬,我終於再次合上天書,一抬頭,卻覺有冰涼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什麼東西?手撫過自己的麵孔,幾乎不敢相信。
說出來可能沒人在意,我這十幾年的生命,從未流過眼淚。
為什麼會哭?
嘴角發澀發鹹的,就是淚的味道?
等我回到丁級弟子廂房西二行左數第三間的時候,已是午夜。
鞋子也懶怠脫,在床上躺下。
半日,居然沒等到卯丁的問候和隻言片語。
咦?我騰地翻身坐起。
如果我一進門,卯丁就跟以往那樣噓寒問暖,聊長說短,或許我今日,沒有心力應付。
但他如今這般沉默……
我下地,站到他床頭。
他的被子蓋過了腦袋,裏麵高高的一坨隆起。
“卯丁你在做什麼?”
我不怕吵醒他,因為他顯然沒睡。
沉重的呼吸訴說著他的緊張和憋氣。
上前一把揭開那被子。
這個傻瓜,再搞下去悶死事小,悶更傻就麻煩了。
一揭開被子,卯丁沒傻,我傻了。
指著他試圖用手掌遮蓋的額頭上,那一個高昂的肉包。
“這是怎麼了?”
我第一次對卯丁產生了關心之意,雖然混雜在濃厚的好奇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沒什麼。”卯丁一麵說,一麵拚命又想把自己的腦袋,不,主要是那個包藏起來。
這人怎麼那麼傻啊?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我笑著掰過他身子,“說,這包怎麼來的?”
眼睛一眯。“莫非,是誰欺負了你?”
“不是不是。”卯丁趕緊否認,半晌,在我堅定不移的目光灼灼逼供下,終於垂頭喪氣道,“你發誓,不笑話我!”
“我發誓。”我隻是發誓,沒說不笑話你。
“再發誓,不告訴別人!”卯丁很不放心。
“不告訴別人。”不告訴別人,但我沒發誓,我就隨口說說。
“我,我先前結課之後,又去西邊那個林子的空地上練習遁地術來著。”他懊喪道,“怎麼會知道,那塊地明明綠草茵茵的,下麵全是花崗岩呢。”
我承認我不厚道,聽到這裏我笑了。
笑得渾身抽搐,笑得卯丁從氣急敗壞、怒目而視直到無可奈何,直到與我對視而笑。
唉,我想我今天,應該不會太難受了。
卯丁,多謝你,和你的包。
第二日早課,是迷穀的縱火術。
火係初級法術。還好。
我站在人群裏,打了個哈欠,然後兩個手僵在空中,嘴巴大張著,不動了。
那個款款走來的白衣少年,風姿杳然,麵容冷峻,不是子卿是誰?
子卿,也上這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