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很想問為什麼，但他不再理我，直接開始傳授口訣，我趕緊斂了心神。
若論我在招搖山上最想學的法術，非飛升莫屬。
學了這個，那才叫仙啊。到時候自由來去，想到哪兒飛到哪兒，也不用再受朱厭的鳥氣。
一時氣定神閑，閉上眼，整個人仿似被口訣的低低吟詠包裹住。
恍惚間，但覺兩腋生風，吞吐雲息，睜開眼，一片空蒙。
廣袤天地裏，一個輕衣少年，哈哈笑著，腳點虛空，袍袖飛舞。
“淘氣！”
又聽到那個聲音，低沉的，又無比溫柔。
我心頭一震。
果見一朵祥雲緩緩飄來。黑衣男子曲膝而坐，伸出手，召喚那個少年。
“小氣，上來。”
啊，他又說我小氣了。
真是的，到底是誰小氣？一把年紀了，還整天跟我一般見識。
我一麵憤憤地想，一麵還是乖乖往雲上爬去。
“笨！”那個男人輕輕一笑，“連飛都不會了？”
手伸得更長。
“我不耐煩記口訣！”我說著，就想去握他的手。
“這樣啊，”他還是那樣笑，慢慢靠近，五官漸漸清晰起來。“以後我來教你，包你不忘記。”
我握著他手上了祥雲，撇嘴道：“你跟我在一起，隻知道在床上滾，哪有心思教我！”
他一下把我拖進懷裏，低聲笑：“小氣不喜歡在床上滾嗎？”
我隻想看清楚他的樣子，手勾住他脖子，想將他腦袋拉低些。
“我怎麼不喜歡，跟你在一起，我也沒心思學……”
話沒說完，嘴就被堵上了。
一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早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天地玄黃，隻有這個人的唇舌，撩動我心弦，奏出仙樂陣陣。
有個名字就在嘴邊，想大聲叫出來，可是嘴被堵上了。
“你個冒牌貨！”有人一腳踹在我身上，我就勢一滾，摔了開去。
是那個輕衣少年，此時俊眉倒豎，指著我叱道：“哪裏來的妖精，居然敢冒充你爺爺我！”
我暈了，是啊，我是瓊安啊，我怎麼上的那雲，我怎麼親了那人？
駭然回首，那黑衣男子靜靜坐在原地，一對眼深深看過來，比這天地還要浩瀚無邊，比這天地還要冷漠無情。
我心頭大痛。不，我不是冒牌貨！
可我明明是冒牌貨。
紅影一閃，有人抬腳將我踢落祥雲。
我“唰”的睜開眼。
人居然是在半空。
往下看，五棵鬆上諸人早成幾個小黑點。
咦？我會飛了？不是吧？
我張大嘴，還沒高興一秒，身子一滯，猛然下墜。
“媽呀！誰來救我！”
魂膽俱飛的時刻，想起剛才幻境裏那黑衣男子最後看我的眼神，心如刀割，突然又覺得，就這麼死了也罷了。
手腳都放鬆了，居然下墜之勢就減緩了很多。
我撲騰兩下，呃，身子就這麼凝在半空。
此時一聲呼嘯，卻是朱厭飛來身邊。血紅大眼瞄我一下，低下腦袋。
我趕緊爬了上去。
一到地麵，才發現身上都汗透了。
“哼，真沒用，剛開始還殺豬一樣叫救命，後來嚇得魂都沒了。”
朱厭變回人型，一麵拍拍身上，一麵鄙夷地看我。
我渾身脫力，並沒有反唇相譏。
倒是祝餘淡淡道：“醜阿第一次念決，居然就能飛到那個高度，堅持了那麼久，也算難得。”
咦，你居然在誇我，這才叫難得。
又有人走到我身邊，抓住我手，眼色擔憂，柔聲道：“瓊安，你還好吧？”
我勉強一笑：“寅見師兄。”
寅見微蹙著眉頭。“你出了好多汗。”
我伸出袖子想去擦，手舉到一半，掉下。
嘿，不就上個天，瞧這累的。
寅見見狀，自懷裏掏出一塊帕子，細心地給我擦起汗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臉湊得那麼近，神色如此溫柔專注，我卻不由想起那張總是看不清楚的臉。人立時又呆掉了。
“醜阿師兄，你好厲害啊，聽了一遍口訣就飛起來了。”一個黃滾滾的腦袋突然也湊到跟前，“我還什麼都沒聽清呢！”寅淼的臉上滿是崇拜。“為什麼我就飛不起來呢？”
“因為臉太圓了。”我脫口而出。
然後聽到兩聲“噗哧”，寅見把給我擦汗的帕子往我臉上一扔。
“瓊安你太壞了，作什麼欺負師弟？”
咦，另一聲噗哧是誰？
我轉過頭，正看見子坤偏過臉，肩膀微微聳動。
我也忍不住笑，又回頭看寅淼。
圓臉漲得通紅，嘴巴一張一合。
我便溫言問道：“寅淼師弟，你會不會淨水蓮花術？”
他愣了下，點點頭。
“那你回頭教教我，我這人最愛洗澡了。如果我學會了，我就教你怎麼飛升。”
寅淼滿臉的歡喜。“真的嗎？”
“騙你作甚。”
他笑得像個開花饅頭。“太好了，師兄。”
我拍拍他一樣圓滾滾的肩膀。“嗯，不過學法術之前，記得少吃多鍛煉。”
也不再理會他是不是又氣得變臉，衝朝我點頭示意的祝餘走過去。
“大師傅。”
他微微頷首。“你做得很好。”默默看我一會兒，突然輕聲道：“醜阿，你方才在天上……”
我心突的一跳，強自鎮定。“怎麼？”
祝餘盯著我的眼睛。“有沒有……”
我看著他的嘴唇，心跳得更快了。
眼見他就要啟齒再說什麼，卻聽到寅淼聲如洪鍾的大叫。
“快看啊！子卿師兄！是子卿師兄！”
子卿師兄怎麼你了？叫什麼叫？
我心裏腹誹，一麵卻趕緊循聲望去。
碧空如洗，招搖山青。
少年眼眸如星，白衣蹁躚，身姿杳然，腳踩點點祥雲而來。
我的子卿，又是什麼時候學會了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