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悔與不悔,與我無關。”配天淡淡的道。
“你悔與不會,與我們無關。”紅梅也低聲道,“如今我隻知……決是我夫君,其他人事,我……我……一概不理。”她抬起頭來,看著上玄,那雙眼睛泫然欲泣,楚楚可憐,“你走吧。”
“碰”的一聲上玄拍案而起,轟然聲中,那木桌如遭火焚,刹那之間四散碎裂,焦黑如炭,森然道:“你一日是我妻,這一生一世,不管你為人為鬼,都是我妻!”
配天見他掌裂木桌,臉色微變,眉宇間掠過一絲怒色,“你——好話不聽!紅梅!”她身邊的紅衣女子隨即抬頭應是,隻聽配天冷冷的道,“我們走。”紅梅臉上淚痕未幹,破涕為笑,“我們走。”兩人攜手上樓,不再回頭。
上玄眉間亦有怒色聳動,突一側目,隻見身邊人影繽紛,方才站在屋外討論章病之死的那些人都已到了身邊,人人目注那粉碎的木桌,臉色大異。他轉身目注江南羽,江南羽心頭一跳,強行定神,“好功夫!”
上玄淡淡看了他一眼,“讓開!”
江南羽心裏雖驚,卻不能相讓,衣袖一抬,“這位兄台好功夫,敢問師承何處,又為何和這區區木桌過不去呢?”
上玄自幼嬌生慣養,本來性情狂妄,目中無人,這幾年漂泊江湖,心灰意冷,當年脾氣已消沉了很多,聽江南羽如此說,也不生氣,“啪”的一聲他自袖中擲出一物,落在另一張桌上,“打碎一張木桌,不犯王法。”他淡淡的道,自江南羽幾人中間走過,他身法極快,不知如何一閃而過,業已到了門口。
江南羽幾人一掠桌上那物,心下又是一驚:那是一板黃金,卻既非金錠,也非金葉,而是一片方形扣玉的板,莫約三指來寬,三指來長。玉在中間,玉色潤澤,晶瑩剔透,黃金圍邊,其上鏤有雲紋,四隻似豹似虎的怪獸低首聳肩環繞中間的碧玉。此物雍容華美,絕非尋常人所能有,江南羽臉色微變,旁人或看不出那是什麼事物,他出身富豪之家,卻認出那是腰帶中的一節,但是什麼人,竟能以黃金碧玉為帶?眼前此人,究竟是什麼來曆?
“站住!”柳盛兒和王梵雙雙喝道,一雙手爪出手如風,兩人四手,已抓中了上玄肩頭,驟覺手下肌膚熾熱如火,駭然雙雙放手,躍回客棧門口,隻見上玄臉上毫無異色,略振衣裳,又待轉身離開。便在此時,江南羽一劍出手,往上玄腿上刺去,他這一劍不取要害,以示客氣,“這位兄台請留步。”
上玄心頭火起,待江南羽一劍刺來,他左手後揮,猛地一把抓住劍刃,隻見他功力到處,青鋼劍滋滋作響,竟而通紅,如遭烈火焚燒。江南羽大駭棄劍,躍回和王梵幾人並肩而立,麵麵相覷,幾人心中均想:如此武功,一招而殺胡笳十三拍綽綽有餘,多半是不會錯了,殺死胡笳十三拍和章病的凶手,便是此人,隻是他武功太高,我等當約齊武林同道,一並誅之才是。又有人想:他現在要走是最好,萬一他要殺人滅口,我等幾人落荒而逃,未免不美。
如此一想,上玄要走,江南羽幾人竟無人敢攔,眼睜睜看他緩步而去,走得既不快,也不慢,步履之間,卻無半分急躁慌亂之態。
待上玄走後,江南羽伸手拿起桌上上玄擲下抵債的碧玉黃金帶,此物定有來曆,若不是他搶來偷來的,說不定能從這塊黃金上查出此人的來曆。正在思慮之間,突地鼻中嗅到一股焦味,不覺抬頭一看。“呼”的一聲有一物仰天跌落,他本能伸手接住,“咚”的一聲入手沉重之極,卻是冬桃客棧的掌櫃,隻見他駭然指著屋頂,結結巴巴的道:“起……起起起起起起起……”江南羽問道:“起什麼?”那掌櫃道:“起火了……妖……妖怪殺人放火了……”
“妖怪?”花春風幾人異口同聲問,上玄剛剛走出門口,絕無可能突然上樓放火,這失火之事,可疑之極。“你看到什麼了?”王梵皺眉問。
那掌櫃的驚魂未定,手指樓上,“樓樓樓……樓上,有個妖怪殺了夥計阿二,用菜油放火燒……燒我的房子……”原來他和夥計阿二見樓下打鬥,躲到樓上以免有大俠一個失手,事情不妙。突然砰的一聲,阿二飛身而出,狂噴鮮血,他也被人提了起來,自三樓扔下,摔下之時他見到有人鬼影一樣從樓頂晃過,隨即大火燒了起來,那定是有人放火。
江南羽放下掌櫃,奔上三樓,隻見夥計阿二背後一個鞋印深可入骨,幾乎踢穿了他前胸後背,腳力之狠,不下於方才殺死章病那一腳,顯然乃同一人所為。他心裏震驚那凶手心狠手辣,撩起衣角蹲下一看,那鞋印踏在衣上的部分清晰可辨,以繡花紋路而見,分明是一隻女鞋。
這連殺兩人放火燒屋的凶手,真的是一個女人不成?江南羽駭然立起,難道其實凶手並非剛才離去的那人?但那人武功高得可疑,世上武功如此之高,能如此隨心所欲殺人的人,難道竟有許多?正在他疑惑之際,突見幾片東西翩翩的在烈火中飛舞,很快被燒得枯萎,落進火海,卻是幾片桃花花瓣。
隻有女人,才喜歡桃花。
那凶手真是一個女人?殺胡笳十三拍或是為了劫財,殺章病或是為了立威,那麼殺這冬桃客棧的夥計阿二,又是為了什麼?放火燒屋,更是為了什麼?難道她竟是沒有原因,見人就殺的不成?
江南羽站在阿二屍身之旁,苦苦思索,滿臉疑惑。
大火燃起,配天和紅梅跟著幾個房客一同下樓避火。慌亂之中,不知是誰在紅梅身上撞了一下,她輕呼一聲,一個踉蹌,配天伸手一托,兩個人平平掠起,離地寸許,掠出了起火的客棧。跟在兩人身後的王梵心裏一奇,這對小夫妻,身上功夫不錯,冬桃客棧藏龍臥虎,莫非殺死章病和阿二的凶手,當真另有其人?他回頭看了江南羽一樣,卻見他目露奇光,呆呆的看著配天的背影,心裏又是一奇,暗想這江少公子不看女人看男人,倒也奇怪。
配天紅梅兩人出門之際,江南羽偶然一瞥,瞧見了配天的容貌,覺得甚是眼熟,隻是卻想不起來和誰相似。冬桃客棧的廚子夥計逃出門口,驚魂未定,突然“咦”了一聲,隻見空中桃花瓣繽紛飄揚而下,點點為烈火所焚,點點火焰空中飛舞,煞是奇觀。
“哪裏來的桃花……”那廚子呆呆仰首,眾人不知不覺跟著他抬頭,烈火強風之下,桃花瓣不住自濃煙中飄起,不消片刻,就已吹完,那點點焰火不過刹那間事,瑰麗的奇景仿若一夢。花春風緩緩的道,“誰……拾了一袋桃花瓣……”
哪個房客拾了一袋桃花瓣,且都已片片幹枯透明,大火燒破了窗戶床榻,風把幹透的花瓣吹了出來,才會起火。
各人鼻中都嗅到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心裏暗想那人拾了這許多花瓣不知花費多少時間,又是多麼空虛才會收起這許多花瓣又全都壓幹,年長的隻是詫異,年輕的不免浮想聯翩,癡癡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