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剛才罵我是表子,恨不得馬上把我轟出家門的時候,你可沒把我當成是一家人。
駱心安在心裏冷笑一聲,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淡淡的瞥了老太太一眼,這樣完全是看笑話一樣的目光讓老太太的一張臉僵的更加厲害,配上她極力擺出的慈愛模樣,表情古怪的嘴巴都快扭曲了,那副鬼樣子簡直連個半身不遂的母猩猩都不如。
駱心安欣賞夠了老太太眼睛裏的慌亂和憤怒,這才施施然的看了旁邊的老太監一眼,低聲說,“公公,既然這是皇上的吩咐,一切還由您來說吧。”
這句話聽起來極是讓人舒服,如果駱心安真的趾高氣昂的立刻說出她的功績,未免給人留下好大喜功故意顯擺的印象,偏偏她才是聖上禦賞有功之人,卻給足了老太監這一介奴仆的麵子,這會兒這樣不驕不躁,心平氣和的開口,實在是極其聰明的姑娘。
這讓老太監唇角的笑容更甚,看她的目光也更加欣賞了幾分。
他畢竟是在宮裏早就混成了人精的老滑頭,自然懂得察言觀色,投桃報李,更何況他這會兒已經覺察到洛家個人之見的暗潮洶湧,一看到駱心安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笑著一彎腰作了個請的姿勢,“既然是貴女自己的事情,奴才哪兒又資格多嘴,貴女盡情說就好,若是這樣還有人不信,簡直就是質疑陛下的意思了。”
一句話直接敲在洛家所有人腦袋上,意思非常明白,駱心安如今已經不再是洛家可憐兮兮任人宰割的大女兒了,她既然是陛下親封的“巾幗貴女”,自然就得到了皇上的認可,再敢有人質疑她的話,就是公然挑釁聖命。
質地有聲的一句話讓洛心慈瞬間抓破了自己的手心,一雙眼睛恨的幾乎淌出毒液來,她怎麼都不敢相信這頃刻之間駱心安這賤-人竟然可以鹹魚翻身,上一刻她還隻配跪在自己麵前當一條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為什麼突然直接她竟遇上枝頭,變成了有皇上撐腰的人?!
一屋子的人臉色五顏六色煞是好看,駱心安衝老太監感激一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父親、祖母,其實心安也沒什麼可說的,事情就像這位公公說的那樣,昨天晚上我們被大雨圍困,中了紅蓮教的埋伏,當時情況甚至緊急,而老祖宗大概是睡得太沉,沒有發現我們隔壁屋子的幾個姑娘,所以我們隻好自己先逃。”
“但我畢竟是長姐,說什麼也不能扔下妹妹自己逃跑,所以當時我送走二妹之後,還沒來得及把三妹送上馬,紅蓮教的追兵就來了,我一時沒有辦法,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的時候,幾個錦衣衛突然出現殺光了所有追殺來的紅蓮教狗賊,這才把我給救了。”
聽到這裏洛心慈忍不住嗤笑一聲,陰測測的開口,“大姐你這話可真有意思,若錦衣衛的人把你給救了,你又是怎麼深入的紅蓮教?別告訴我你放著逃命的機會不要,自己還傻乎乎的跑去送命。”
駱心安眨了眨眼,剛想開口,旁邊的老太監卻突然低聲笑了起來,洛心慈表情一僵,努力維持著風度,“公公笑什麼?”
老太監趕緊擺擺手,“沒事,讓二小姐掛心了,實在是老奴突然想到陛下曾經經常吟誦的一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相信二小姐這樣赫赫有名的京城才女也聽過,當時老奴愚鈍不懂什麼意思,特意向聖上請教才知道這話是說,自己不會去做的事情,不代表別人不會去做,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度君子之腹呢?”
一句話堵得洛心慈半天沒上來氣,她不是什麼目不識丁的蠢貨,自然明白這句話是老太監故意說給她聽的。
他在這時候說出來,等於毫不留情的抽了洛心慈一記耳光,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孬種懦夫,可偏偏洛心慈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這老太監左一個陛下又一個聖上,若她這時候反唇相譏,豈不是直接把皇帝也給罵了?
好一個不要臉的老閹奴,駱心安那賤-人給了你多少好處,竟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
洛心慈恨得把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卻隻能啞巴吃黃連。
駱心安輕輕一笑,瞥了她一眼,賤-人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你生不如死的日子還在後麵,你給我送了這麼大的“禮”我要是不好好回報,都對不起你這一番惡毒的處心積慮!
她收回視線,把剛才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說完,“我明白二妹對我的懷疑,說實話當時我真的特別害怕,當晚所有錦衣衛都在奉皇命剿滅紅蓮教,其中一位錦衣衛大哥還說要先把我送回洛府再去執行任務,可是當時眼看著第二波追兵就要來了,他們卻連紅蓮教總壇在哪裏都不知道,我們就想了個裏應外合的計策,由我作誘餌故意被紅蓮教那幫狗賊抓走,然後所有錦衣衛再在暗中埋伏,等徹底把那幫狗賊的老窩團團圍住之後再一舉殲滅,所以一直等到現在我才有機會回家。”
說完這些,整個大廳裏死一般沉默,知府的臉上一片驚奇,而洛家所有人的表情卻全都僵在臉上。
駱心安長舒一口氣,像是終於解脫一般閉上了眼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昨晚的事情就是這樣,是心安一時魯莽衝動害父親和祖母為我擔心,心安不孝,請父親責罰。”
重重的磕了一記響頭,及腰的長發蓋住了駱心安幽深的眼睛。
實際上她說的一通全都是編瞎話,昨夜發生的事情,除了那些死絕的紅蓮教徒就隻有她和聶暻兩個人了,但通過老太監和聖旨裏說的那些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聶暻的意思。
隻要她變成深入叛黨的誘餌,哪怕她真的被紅蓮教俘獲也是正大光明,就算別人懷疑她的清白,紅蓮教一夜之間傾覆是真,錦衣衛和聖旨也是真,誰要是再敢懷疑她的清白,豈不是質疑錦衣衛的能力,徹底打了皇帝的臉。
頃刻之間,她一下子從被動挨打聲名狼藉的破鞋,變成了剿匪有功有勇有謀的貴女,這樣的天差地別,簡直跟做夢一樣不真實,她有什麼道理不把聶暻送來的精彩劇本繼續演下去?
眼睛裏精光一閃而過,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目光如炬的看著洛驍,逼得他狼狽不堪,根本不敢跟她對視。
整個大廳就這樣一直僵著,過了好半天,洛驍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麵對著宮裏的一幫人,不得不努力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好像剛才下定決心要把駱心安轟出家門的不是他一樣,上前一步把她扶起來,感歎道,“你這孩子,這些話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出來?你給洛家爭了這麼大的臉麵,為父還能真的責怪你不成?”
我想說你給我機會了嗎?這時候我被皇上封賞了就連讓我跪都舍不得了,那剛才要除我官籍嚷著與你再無任何關係的人又是誰?
駱心安隻覺得眼前這一幕特別的好笑,目光冷冷的掃過四周,她本以為洛驍這個做父親的,至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一心要置他於死地,所以剛才直到最後一刻,她都希望洛驍能說一句公道話。
可自始至終,洛家的臉麵都比她這個親生女兒值錢,她寧願相信洛心慈的一派胡言,也沒有聽她解釋一句,那一刻她徹底看透了眼前這個男人。
不怪以前這殼子裏的洛心安最後會死的那麼慘,有一個軟耳根,聽風就是雨的“不倒翁”父親,心思單純柔的長女怎麼可能鬥得過詭計多端陰狠毒辣的洛心慈。
既然這整個洛家都在演戲,那她就奉陪到底!
駱心安在心裏冷哼一聲,臉上卻露出一抹苦笑,垂下眸子淡淡的說,“父親,您從小就教導女兒要洛家家訓就是忠君報國萬死不辭,哪怕心安隻是一介女流,卻從來不曾忘記這些,甚至也想要像男子那樣馳騁沙場報效朝廷,但女兒終究不是男子,作不了父親這樣剛正不阿的棟梁之臣,那至少在朝廷需要的時候,心安能幫上一點綿薄之力也在所不辭,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說的。”
“更何況,昨天那些錦衣衛大哥都是奉皇命執行秘密任務,生怕泄露目標,救了我已經是計劃之外,若我平安回來立刻把這事宣揚的人盡皆知,女兒的清白倒是保住了,可誰知道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讓其他朝廷餘孽有了警覺之心,以後就再也無法用這誘敵之術了?這樣損害朝廷的事情,女兒寧願一死,也不會去做。”
這話說完,老太監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又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目光閃爍了幾下變得幽深起來。
本以為駱心安隻是個聰明機靈的小丫頭,憑著一點膽色得了這些獎賞,卻沒想到她卻有這樣的超脫年齡之上的長遠眼光,著實是很不簡單。
所謂的長遠眼光當然不是她嘴上說的這些“忠君愛國”的官話套話,這些恭維的話誰都會說,難就難在她實在太懂得分寸和進退,他剛才就在疑惑,這小丫頭怎麼可能寧願被父親趕出家門也不願意把實情說出來,如今再看才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