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石子的手在空氣中僵了僵,清風拂過,也不知道有沒有吹起額發,露出那一顆紅痣來。回憶起來,當時我應該七八歲,雲揚也不過十一二歲,是什麼時候起,雲揚就顯得這麼老成這麼琢磨不透了?那個時候被他一說,我滿院找門主要留劉海,把理由一說,那個為老不尊的家夥樂得哈哈大笑,一邊扒了我頭發剪一邊嘀咕。
他說了些什麼來著?
“雲揚這孩子就是這樣……”
“喜歡的東西……就不讓別人碰……也不讓別人看……”
心忽地一痛,仿佛又看到門主又像是欣慰又像是歎息的神情。隻是那時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時的少年,一門心思都希望趕緊剪完跑去找雲揚兌現諾言,還惦記著好好磨煉棋藝反敗為勝……
隻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一直到我十六歲離開雲門,我都沒有一次贏過雲揚。最後一次敗給他,是在那一場變故的前一天。十六歲,已經不像小時候沮喪氣悶,更何況我那天心情好,因為第二天,是我和月苒姐的婚期。仍就是問他要我答應什麼事,雲揚卻第一次猶豫沉默,就在他終於開了口要說的時候,月苒姐打發人來找我。我歡歡喜喜地跑出門,回過頭去讓雲揚明兒再說……
誰知道第二天會風雲突變。逃出五門關我隻剩下了半條命,要不是鳳卓來得及時帶我闖新月崖迷霧穀,哪還有命坐在這清涼山下棋?於是成了雲門叛逆,而月苒姐,做了雲揚的新娘。
恨嗎……
怨嗎……
我隻是可惜,可惜了事隔十年,我也不知道雲揚最後要我答應的是什麼。
推了棋盤,天色已經有點暗了,雲瑞還是沒有回來。
按這孩子的腳程,應該不至於這麼遲的。
我立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望著如火的夕陽忽然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雲門、雲揚、雲瑞、月苒……
一直吹著的微風,傳來一絲奇特的戰栗,一股微寒攀上脊背,有哪裏……不對。
鳳卓的離開,雲瑞的造訪,欠我一個解釋。
安逸得太久,竟然連該有的警覺也遲鈍了,我居然沒有想到!不,是我不願去想……雲門,出事了。
那雲瑞呢?獨自下山的雲瑞呢?
足尖輕點,衣襟在清風中如魚在水輕輕搖曳,與輕盈的身姿相反,十年未聚集的真氣像一把火,燒得四肢百骸無處不痛,呼吸一滯,險些筋脈逆轉。強撐著順著唯一的一條山路掠過去,心裏,有點點名為悔恨的東西在蔓延。
十年前初到清石山,養了一年多的傷,雖說留下了病根,但內力尚存真氣未散,大可繼續練武,隻是心灰意冷,打著懶散的旗號竟是真的荒廢了武功。本以為爛命一條,什麼時候雲揚要,給他便是,卻沒有想到還有需要用上的時候。
蔥綠的樹林裏,雲瑞的明黃色衣衫晃了晃,四五個人圍著,出手雖風聲呼嘯,卻都還在試探虛實。我心裏一鬆:還好,還來得及。
正在動手的雲瑞最先發現有人,眼光往這邊瞟了瞟,眉頭卻一下子皺起來,幾乎是恨恨地一劍挑了過去刺中對方的左肩。
血腥的氣味刺激了每個人的神經,方才的試探變成了真正的搏命廝殺。
雲瑞的武功顯然高出一籌,看著他遊刃有餘的樣子,我放下心來,靠在樹上微微喘息,混亂的內息在體內亂衝亂撞,舊時的傷口也開始劇烈疼痛。
一隻手掌忽地抵到背上,一驚之下正要掙紮,溫熱的氣息卻源源不斷地自掌心傳來,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場景,連傳來的內力也是熟悉的。體內的真氣被帶著慢慢聚斂平息,又順著經脈緩緩運行。
心裏驀然湧出一點溫暖,我放鬆地接受了來人的幫助,隻聽到他恨恨地歎氣:“你又亂來……”
鳳卓,你……
回來了嗎……
場裏的戰局很快地結束了,雲瑞下手並不留情,那四五個人已了無生機。身為罪魁的小孩卻沒有一點罪惡感,提了劍直走過來,看也不看鳳卓,一雙眸子盯緊了我,眸中的憤恨更勝以往。
“靈若流雲,迅逼驚鴻,輕勝出塵,美在嫡仙……嗬……好個嫡仙步……就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