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那人的聲音極其細微,混在音樂聲中,非耳力極好之人不能聽見。他說:“這人確實名叫林開,本為鴻蒙派掌門孟德佑的二弟子,不過不知為何突然自立門派,稱為懷茗山莊,在江湖之中地位頗高。又因為他終日裏都是笑著的,所以被很多人形容為笑麵虎。此人做事倒是非正非邪,雖說沒幹過什麼好事,卻也沒幹過什麼壞事,很不好控製。”嚴蘇啟愣了一下,乍聽到“雖說沒幹過什麼好事”那一句的時候,突然有些想笑。
李從嘉似乎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聽說有個人,將去年的武林大會攪得一團烏煙瘴氣,最後卻對盟主之位不屑一顧,可是他?”“不錯。”那人立刻接道,“聽說那一次他去會場大鬧,隻是為了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李從嘉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笑意,“什麼女人?”
“是竹山劍派掌門白芷的關門女弟子伊曼。聽說隻有用‘驚才絕豔’四字方能形容,被這林開給帶走了。”那人道,“不過卻是伊曼自願跟他走的。為此,白芷曾揚言不惜萬金買林開的首級,隻是到最後也不了了之。”
伊曼嗎?嚴蘇啟的腦子裏立刻浮現出幾月前在懷茗山莊看見的那個似白梅般孤高的身影,倒的確不負這四字。就聽李從嘉歎道:“美人自是愛英雄的。”說完,便再沒了聲息。
既偷聽不到什麼,嚴蘇啟也就隻得抬頭繼續看林開。但一則她對林開無比熟悉,二則對這段舞也無比熟悉,所以並沒有什麼觀看的興趣。而且總覺得林開今日的舞姿中缺少了什麼東西。
良久,李從嘉突然問:“你看這舞如何?”卻是在問嚴蘇啟。嚴蘇啟立即回頭,發現那侍衛模樣的人已經退了回去,依舊站在原先的位置上,絲毫看不出異樣。
旁邊韓熙載見她不吭聲,便迫不及待地得瑟道:“這林公子雖為男兒,卻簡直比女子都要美上三分。”他右手邊那個不知官職的官員也道:“正是。非要曹子建那‘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的句子方能形容一二。”
李從嘉頷首而笑,道:“想開元盛世時有那‘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公孫氏,如今倒也出了個‘一舞劍器震金陵’的林開,俱是一樣的颯爽英姿。蘇啟姑娘,你看如何?”
嚴蘇啟轉過頭,隻見李從嘉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不由心想:林開說到底也是蘊秀樓的人,她自然不能誇他太過,但他又卻是值得誇讚。想了想,突然憶起曆史上的記載,這李從嘉似乎對佛文化有無比濃厚的興趣。便淡然道:“自古天下以美人譬好花,以好花譬美人。殊不知,以人譬花,以花譬人,而能譬譬者,非花非人也。故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
李從嘉聽得一怔,將那“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十個字反複念誦了幾遍,突然大笑道:“你這話聽起來倒是新鮮,可有出處?”嚴蘇啟答:“出自紫柏真可的《長鬆茹退》。”
“紫柏真可?”李從嘉聽得自然又是一怔,半晌道:“聽名字似乎是個僧人,可惜本王倒沒有聽說過。”嚴蘇啟暗自好笑,明代的僧人你當然不知道。但也不好就此拂了他的興致,便接道:“確是個雲遊僧人。吳王久居宮中,自然沒見過他。”
李從嘉果然又來了興趣,問道:“那這句話背後可有什麼典故沒有?”嚴蘇啟笑道:“典故沒有。不過要說小故事,倒是有一個。隻是沒有什麼依據,不足為信。”
李從嘉示意她繼續,道:“你說出來便是。”
嚴蘇啟便繼續道:“當日,懶融禪師向四祖請教佛法,問:‘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四祖回答他說:‘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是說‘心即是佛,佛即是心’的道理。懶融禪師又問:‘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四祖便答了這句話,說:‘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