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逸哪裏知道太子殊在想什麼,隻覺得懷裏的孩子活潑可愛,忙將他攔了下來,笑道:“博兒……先生同太子殿下有些話要說,你出去找宮女玩。”三王子平日裏頑皮,卻極為聽鍾逸的話,這才嘟噥著嘴走了。

好不容易才將三王子勸走,鍾逸才回來添了兩杯茶水,推過去一杯,“多日未見,殿下近來可好?”

“……”太子殊一時有些不高興,隻因為近來先生說話疏離許多,他忍了忍,道,“先生,還是叫我殊兒吧。”

鍾逸顯得有些為難,畢竟現今他們已不再是師生,對方又是年紀見長人高馬大,一國儲君,如此稱呼恐怕不妥。

太子殊當然知道先生在想什麼,立刻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沒有旁人在,殊兒便還是喚您先生,您也還是喚殊兒,好嗎?”

“嗯。”鍾逸點了點頭,耳根有些微紅,“殊兒。”

這稱呼順耳許多,太子殊笑了笑,又想起正事來,一時有些難過:“先生,日前父王找我談話,又是為……立太子妃的事。”

鍾逸原本舉著杯子的手一頓,便立刻回神,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簾,違心的淺笑:“你已二十有二,大王急著這事兒也無可厚非。”

聽見這樣的回複,說不失望是假的,太子殊低垂著眉毛,可憐兮兮的看著先生:“先生,您當真沒作他想?”

“沒有。”鍾逸堅定的搖頭。

倘若當真沒作他想,應當是感到奇怪能作何聯想才是,先生回答的這樣快這樣堅定,反而更說明先生心裏有在意過此事。可哪怕太子殊想到這些,也沒有什麼用,先生不肯直麵他的感情,是不爭的事實。

太子殊覺得先生心裏分明也有自己,可自先生出獄後兩人這樣奇怪的相處了兩年,對於自己的明示也好暗示也罷,先生卻始終不肯給一些回應。

滿腔火熱的感情,倘若澆在冰水上,熄滅了也就罷了,可先生分明是一麵銅鏡,他能看見先生眼底同樣的渴望,可卻觸不到尋不著,於是互相焚燒,折磨彼此。

早就做好了有始無終的心理準備,其實得到這樣的結果也沒有意外,太子殊不再埋怨,微笑了笑,道:“本宮還不想成親,於是向父王自領了兵,準備往秦淮去呢。”

鍾逸一怔,眼底終於有了波瀾,絲毫不帶掩飾的驚訝抬頭:“為何?”

“先生應當也聽聞,齊國在東門鎮屯兵,似乎準備渡江。我軍也調往秦淮,年內兩國必有一戰。”

鍾逸當然知道,可他不是問這些,他頓時急了:“為何你要去……?……戰場何其危險,你可知曉?”

“……先生,您這是在擔心殊兒嗎?”太子殊笑嘻嘻的,彎著眉毛看著先生。

鍾逸回避著他探究的視線,欲蓋彌彰道:“先生當然會擔心,殊兒,你是我……最關心的學生。”

先生強調著這擔心出於師生之情,於是太子殊也漸漸斂了笑,氣氛一度寂靜得詭異,最終,鍾逸忍不住了,再度開口道:“是因為先生嗎?……你對先生失望,所以才去涉險?”

“……不是的先生。”太子殊立刻否認了,他的確是為了先生,但並沒有要以此脅迫先生,“殊兒此行秦淮,是為了保住大寅百姓河山,倘若這邊界的小衝突不能展現寅國的兵力,往後齊國隻會愈發得寸進尺!”

“……”鍾逸看見對方眼中的堅定,總算是知道了勸不動,再度安靜了下來。

太子殊撫上他的手背,道:“先生,別擔心。我一定會得勝歸來……”

都城北門送行那日,四周極為嘈雜,鍾逸將一道平安符係在他的韁繩,抬頭望了望馬背上身形已高出自己許多的學生,眼底黑沉沉的一片,不知在想些什麼。

太子殊直覺先生有話要說,於是彎下腰來,將耳朵湊近,然後各種馬嘶聲嘈雜聲作背景中,他清晰的聽見了這輩子最為動聽的一句話。

“等你平安回來,先生給你答複。”

太子殊心裏頓時隻剩下一句:灑家,這輩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