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時的誌得意滿沒有維持多久,太子殊帶著寅軍在秦淮部署了數月,忽然得知齊軍離開了東門鎮,轉在曹家莊渡河,大驚之下匆匆趕去,卻被埋伏的齊軍打得屁滾尿流。
齊軍兵法多變,防不勝防,太子殊這次才算切身領教到了。屢戰屢敗之下,都城繼續派人增援,邱光遠攜他的門客又率數萬將士前來助陣。可戰事仍是僵持不下,齊軍士氣高昂詭計多端,這樣打下去,遲早會慘敗。
最終,寅王接受了群臣的建議,趁著戰事僵持之時提出和解。而齊國提出的條件可謂意料之中情理之外,新繼位的齊王李栩,要求寅國將小王子餘博送到雍城作為質子,倘若如此,齊軍便歸還長江以南三縣,並收兵。
太子殊當然不答應!三弟才10歲,對一切都還懵懂無知,做長兄的怎麼忍心因為自己的無能便送他去狼窟虎穴,可做主的並不是太子,甚至也並不是寅王。縱觀全局,大臣們仍是建議寅王將餘博送去雍城,以作緩兵之計。
在前線苦撐之時得知此事簡直仿佛吃了個蒼蠅,太子殊頓時氣急攻心吐出一口血來,把隨去的太醫嚇壞了。眼見齊軍也已渡江回去,隨駕的宮人們便趕緊心急火燎的將太子殊送回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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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小半年,回到了久違的都城,太子殊卻完全沒有一絲欣喜之情,出行時他幻想過無數次凱旋的情形,他風風光光騎著高頭大馬,對都城街道兩側的平民揮著手,目光所至盡是百姓的安心笑臉。先生就在宮門外等著自己,當兩人距離不過咫尺,他瀟灑的翻身下馬背走向先生,而先生臉頰微紅,低聲告訴他那個企盼了多年的答複。
總之,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鼻息間皆是草藥的苦味,從城門到宮門的一段路格外漫長,太子殊在馬車中苟延殘喘,一絲氣力也提不起來,他病了,這感覺太像上一世撒手人寰之前那抱病三年的狀態。可他還不能死啊,三弟被送去了齊國,寅國還不夠強大,先生也還需要他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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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太子殊回到都城之時,鍾逸仍在授課中,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等到午後放課,他便立刻起身前去太子寢殿。秦淮的慘敗已街知巷聞,鍾逸更聽聞太子殊氣急攻心開始咯血,自那之後身體每況愈下,擔心之下幾乎一路三步並作兩步的行至寢殿門口。
殿前兩個青年轉來轉去,正是太子殊的兩個發小。見到鍾逸,兩人立刻作揖行禮,急性子的明慶便道:“太傅,您來得正好,快去開導開導太子吧。”
心裏的擔憂本就不比任何人來得少,鍾逸朝他們點點頭,便腳步匆匆的準備進內殿,可門口守著的小太監卻是將他攔了下來,道:“太傅請留步,太子殿下有令,不見任何人。”
鍾逸一愣之下,身後的兩個青年立刻心急火燎的跑了上來。
一人急道:“太傅不是任何人,趕緊進去通傳。”
另一人附和:“就是,太傅你也敢攔著,新來的吧,當心太子殿下削了你。”
明慶宏之與太子多年交情,他心裏這點小九九怎麼瞞得過這二人,果不其然,那小太監摸著後腦進去通傳之後,立刻忙不迭的跑了出來,請鍾逸入內殿。
自打宮人們將他安頓在寢殿,太子殊便沒有氣力,也沒有睡意,便這麼半合著眼簾,愣愣看著床頂。
這次戰敗,令他既丟臉又不甘心,自齊國重用澹台公以後,兵法果真名不虛傳。如此下去,寅國要如何與之抗衡?種種煩惱堆積在心頭,令他本就不通暢的心緒愈發悶都,時不時的一陣胸痹。
心情的煩悶,加上身體的極度不適,令他不願見任何人。可當宮人通傳得知先生來了,還是沒忍心將先生拒之門外。
畢竟,倘若身體真的一蹶不振,若是老天注定他要撒手人寰,那他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對先生講。
循著腳步聲,太子殊垂眸看向屏風後,正對上入殿的先生那雙水盈盈的眼,隻見先生帶著些許難以置信的表情停下了腳步,許久才緩過勁來,快步走到床沿,眼眶已然紅了。
在先生的眼底,映射著自己的病容,消瘦到連自己都無法辨認。
“先生。”
見到久違的先生,太子殊掙紮著想要坐起來,鍾逸忙將他輕輕按了回去。“躺著吧。殊兒……”鍾逸心裏又酸又疼,不明白這出行時氣宇軒昂的俊朗青年,怎麼回來時就成了這般模樣,“回來可看過太醫了?……哪裏難受?……告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