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連夜趕路,被李栩從身後緊緊擁在懷裏的鍾逸全無睡意,饒是平日裏再遲鈍,這情形下,他也明白了李栩對自己的感情並不尋常。太子殊也曾擁抱他,親吻他的側臉,鍾逸已有過啟蒙,自然知道李栩的心思。
自從發覺同太子殊之間情意的萌發,鍾逸便一直回避著,可過去了這麼多年,太子殊陪同他經曆了磨難坎坷之後,便在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時候,他開始漸漸的接受了。
可接受了太子殊,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李栩。他們……是不同的,雖然鍾逸說不上哪裏不同,但如果對方是太子殊,鍾逸心底沒有如此強烈的抗拒感。對於不諳此事的鍾逸而言,心裏的感受便是最直觀的區別。
不知殊兒現在何處……不知何時還能再見……想起這些事,鍾逸便悲從中來。
身後的李栩已沉沉睡去,鍾逸掙了掙雙臂試圖擺脫,卻聽得“咯噔”一聲輕響,聞聲垂眸看去,竟一時屏住了呼吸。
方才的掙動,令李栩袖中的短刀滑了出來。
鍾逸頓時沒了動作,連大氣也不敢出,靜了一會兒,悉心聽著身後李栩平穩的呼吸,胸口擂鼓一般亂跳,過了一會兒,才動作輕微小心翼翼的,將那短刀藏進了自己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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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之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頭傳來的動靜讓李栩轉醒了,這才迷迷糊糊的鬆開懷裏的人,偏頭看去,對方緊緊閉著眼,安然的模樣可比醒著的時候貼心多了,李栩看得歡喜,低頭吻了吻他的耳朵,鍾逸立刻睜開眼看向他,轉醒的速度極快。
外頭傳來侍衛低聲稟報:“大王,到東門鎮了。”
李栩笑了笑,絲毫也不遮掩感情,在鍾逸耳邊呢喃,甜得發膩:“到地方了,隨寡人下車。”說罷,便抽出手來先行走下馬車,站在外頭抖了抖發皺的衣物。
鍾逸緩緩起身,其實他壓根沒有睡,袖子裏的短刀沉甸甸的,令他格外做賊心虛。許久才掀開簾子,見李栩站在馬車邊,定定的看著他,一時不知是否暴露,隻能也故作鎮定的看回去。
李栩看著鍾逸沉默許久,見他遲遲不下來,才是催促道:“怎麼?”
“……”見李栩似乎沒有察覺短刀的事,鍾逸這才回避了視線,尷尬的看向別處,下了馬車。馬車停在一個闊氣的府門前,鍾逸看向身後□□的車列,並未看見身形與太子殊相似的人。
侍衛與李栩交談了幾句後,李栩便伸出一手按在鍾逸的後脊,帶著他進府。
一路上鍾逸都在心虛的看著別處,死死捏著袖子裏那柄短刀,手心涔涔出汗。李栩心思縝密,發覺袖中的短刀遺失隻是時間的問題,倘若真要用作什麼用途,就必須抓緊時間。鍾逸很明白這一點,可他一時想不到該拿這件僅剩的籌碼怎麼用,他一生未曾用過利器,連菜刀都沒碰過,昨夜又被死死抱著施展不開,在李栩清醒的時候,自己當真能出其不意傷到李栩嗎?
在能不能之前,會不會還是一個問題,他連條魚也沒殺過,更別說是對一個人刀劍相向。
繞過幾個複雜的回廊,兩人到達一個別院,門口的侍女久候多時,忙躬身行禮。李栩屏退二人之後,上前推門,就在這瞬間,鍾逸突然想到,也許自己並不需要殺掉李栩,隻要拿刀子對著他,命他下令放了餘殊兄弟二人,也就別無其他求了。隻怪鍾逸未曾真經曆過什麼劍拔弩張,更意識不到麵對李栩之時,這想法要多天真有多天真。
眼見侍女們離去消失在轉角,而李栩毫無防備的背對著自己,鍾逸發著抖從袖裏取出短刀來,心一橫,拔出刀鞘便衝了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鍾逸剛邁上一級台階,忽然兩個黑影神出鬼沒,不知從哪裏閃現出來,兩道閃電也似得寒光朝他的頸側襲來。
“住手!”
被兩柄劍架在脖子上,鍾逸嚇得魂飛魄散,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身首異處,許久,才感覺到頸側隻是冰涼的觸感,而並非疼痛。
而出聲製止的不是別人,正是背對著他的李栩。
“退下。”
兩人聞言,不帶一絲猶豫,立刻收了劍,將鍾逸手中短刀奪去後,雙雙消失在屋簷之上。
再度手無寸鐵,鍾逸難堪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貼身帶了五年,寡人豈會察覺不了?”
“……”
“……可笑的是,寡人發覺了短刀被竊,還願意相信太傅隻是害怕寡人,想留作防身。”李栩回過身來看他,眼中眸子黑壓壓的,說不出是悲傷或是失望。
鍾逸自知辜負了對方的信任,其中愧疚自然不言而喻,可他讀不懂對方眼中的偏執,麵對這樣的李栩,早已沒有了當年的護短之心,餘下的隻是未知的恐懼。
“太傅,寡人是想一世待你好……隻要太傅想要,別說一柄短刀,便是和氏璧,千金裘,寡人也絕不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