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慕容絕坐在樹下。
“皇上,他……”
欲言又止的入海。
他此時過來,全然是因為兩個緣由,個是慕容絕臨死前的囑托,另個是司鵠從慕容絕口中傳回去給他的話,若是以後有什麼想說的,他直接來說。於是他此刻到了這 王府中來。
此時入海隻站在這不遠處,步踏在陽光中,步踏在樹影中。
隻要再往前步,便能進入慕容絕此刻所在的水榭小台之內。
慕容絕此時坐在前方,直垂放的手終於收,就這樣怔怔的輕收起來。
這瞬,就像是心中有什麼直壓抑著的情感厚積薄發,頎長看起來絕然的身影也僵了僵,就這般站了起身,回過眸,瞬看著此刻麵前的入海。
入海看到慕容絕的眼,刹也怔忪在原地。
此時隻收了收手上的東西,緊緊拿在懷中:“半個時辰前,皇上……薨了。”
慕容絕頎長的身影終於動不動停在原地,就連凝眸回過身的動作也就這般僵止在原地,深邃的暗眸中瞬鋒銳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刹那間的悲慟,眸色漆黑得仿佛深不見底的潭水,其中釀著什麼,隻能暗自品味。
入海看著慕容絕這瞬的眸光,故作冷靜幹練的模樣也瞬間崩塌瓦解。
眼中終於流露出了幾分哀傷:“皇上臨死之前,囑咐我做件事情,將份東西送來給 王。”
“什麼東西。”
入海此時捏了捏手中的密函信箋,還有另外份東西在衣袍間。
此刻隻垂眸,沉了幾分傷痛,將手中的密函信箋緩緩抬起,就這般恭敬的姿勢上呈於慕容絕。
“這是皇上仙逝前……用最後份力氣,所寫下的絕筆書信。”
慕容絕暗眸收斂,幾乎瞬間僵了身子,此刻隻呼吸沉緩了瞬,仿佛世界都靜了下來,目光停留,長久落在這信上,就這般看著這暗色的東西,眸光之沉,沉得令人無言。
就像是刹那間時間停逝,靜止在這裏。
生死離別,總歸有命,明明知道這刻遲早會到來,還是會沉忍不住,直到真正麵對的這刻,還是會痛,會冷沉,會沉默,會有片刻恍若無人的沉寂。
入海低著頭,將信箋牢牢嗬護起來,就像是他的命。
“還請 王……”收下。
絕筆書信,那是慕容絕臨死前最後的話,幾乎所有想說的,都在裏麵了。
入海是看著慕容絕就這樣提著筆……筆劃輕輕顫抖寫下的,外頭鶯飛草長,春景明媚,卻溫暖不了這帝王最後的心,直到最後刻寢殿封閉,誰都不許接近,就連皇後都被攔在門外,他個人在殿中承受痛苦,承受著個人慢慢老去的痛苦。
身邊陪著他的人,最後也隻有兩個人,看著這詔書如何下定,這書信,如何緩緩筆筆寫下來。
“皇上寫這封信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
這信究竟有多重,入海知道,此時就這樣呈著。
慕容絕此刻凝眸看著,亦是知道,心中驀地沉。
久久不動,入海此時隻再呈上來。
緩緩步入這水榭中,看著頭上陽光從葉隙間穿透下來,灑在眼前慕容絕年輕英俊眉宇之上。
剛承受了失去親人的痛苦,慕容絕看似平靜,但此刻心中已經風起雲湧,於是表現出來,就是臉上點陰沉,勾動的嘴角沉沉扯,沉默得片刻未動。
修長的手有些僵,終於微微抬了起來,觸及信箋的時候輕輕收,又是停在原處。
入海隻看到慕容絕眸中暗色微微流動,然後主動將這信箋交到了慕容絕的手裏。
稍有分量的信箋落到手上,慕容絕的手收,終於將它拿在手心中,似乎還有些餘熱,是最後留在這世上的東西。
入海退了步,就這樣稍離了樓閣水榭,給慕容絕留了個讀信的地方。
此時遠遠看著慕容絕,就像是看到了前些年的慕容絕,年輕的身影……他所忠心追隨的人,已經離去。腦中的畫麵也是慕容絕安靜離世的模樣,寫著寫著,支筆就這樣猛地垂下,唯獨剩下扇開著的窗,獨對著外頭綻開的春景,花團錦簇中離世。
不知到底他是不是幸福,是否無悔來過這世。
作為個已逝的帝王,誰都不曾知道這帝王深沉的心。
送完信,周圍沉寂,隻有風簌簌吹拂柳葉的聲音,慕容絕沉寂了半晌,此刻終於微微動了動身子,側過了眸,將手收抬了起來,拿著信就這般緩緩展開,信上潑墨灑出的字,筆劃也就這般猶如幅瑰麗的江山畫卷,展開在眼前。
略帶勁道的筆跡,哪怕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但也仍不失風骨。
“絕 ,親啟。”
將這頁翻開過去,而後便是慕容絕再熟悉不過的筆跡,多少次奏折上的批紅,備注,兢兢業業,這生不知寫了多少字,唯有這幾個字最慎重,就像是小心翼翼筆劃刻錄上去的,唯有不同的是朱紅聖筆換成了墨黑色尋常的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