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羅庚:那一塊錢也隨了吧?(1 / 1)

Day17,4月23日,晴轉陰,小雨

人在江湖漂啊,難免會挨刀啊!

原山的半山腰,有一座道觀,裏麵供奉著泰山聖母(看來原山和泰山同出一脈)。這座道觀別無他奇:褪色的布簾襯著落漆的梁柱,幾尊看起來非常有塑料質感的主神像前擺放著各路神位,兩邊的牆壁上掛滿了香客們祈願的金牌。進門靠右的地方擺放著兩張桌子,桌子後麵坐著兩位道士打扮的男子,三十來歲模樣,蠟像一般盯著麵前的書一動不動。

我倆瞻仰片刻,正準備離開,腿還沒跨過門檻兒,突然聽背後傳來聲音:

“施主留步!”

回頭定睛一瞧,說話的正是其中一位道人(哦,那果然不是蠟像)。我環顧四周,發現這裏除了我倆再無旁人,於是指著自己的鼻子問:“叫我?”

那道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正是,施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話聽著非常耳熟。

一般來說,這句話在兩種場景下出現的幾率比較高。

一是在武俠片裏,被叫的通常是主角,叫人的不是和尚就是老道,但都有個稱呼——“大師”;接下來大師告訴主角的內容不是離奇身世大揭秘,就是殺父仇人大公開。眼下肯定不是這種情況。

另外一種則比較常見,在各城市均有發生,多見於過街通道、醫院牆外或景點門口,如有參神拜佛之所則更為繁榮。喊人者往往也自稱“大師”,雖然所處地區不同,但行頭大體一樣:端坐馬紮,手捧易經,麵前擺著麵相或手相圖。看你的眼神都非常複雜,既飽含著獅子看到獵物時的興奮,又流露出“你不過來聽我說,馬上就會被過路汽車撞死”的意味。

從眼前的情況看,99.99%是第二種情況了。可按照常理說不通啊,我倆這身裝束,一看就窮得叮當響,以往經過的那些寺廟裏的“大師”們,從來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剛放下的腿又準備抬起來。那道人好像發現了我想“跑路”的意圖,趕緊補了一句:“貧道有幾句真言相送!”看來這裏生意真是不好,不然為何連我倆這樣的都不放過。轉念一想,我話都接了,轉身就走也不是那麼回事兒,萬萬一他不是那種“大師”,在泰山老母麵前我豈不是很失禮。

於是我非常不情願地坐到他的麵前,琳則謹慎異常地站到我身後。

“施主,我看你麵相略帶微光……”

此話一出就不存在那“萬萬一”了,麵前正是一位標準“大師”!

後麵他絮絮叨叨那些我就沒往腦子裏進,反正全是些模棱兩可的話,跟網上流行的大預言沒啥區別,是吉是凶都是這一套,怎麼解釋都通,甚至可以做成模板給其他新上崗的“大師”當培訓教材。但如果“大師”們說的隻是這些,那大部分人隻會等他念叨完了,說聲謝謝抬屁股走人。

然而,他們最厲害的,或者說最讓我想揍人的是總把家裏人扯進來,例如什麼家裏有人犯忌,要避凶化吉等等。雖說都是混口飯吃,但咱們又沒仇,幹嗎那麼損?就算是我這種無神論者,聽了那些話,心裏的惡心勁兒也好比剛咬了一大口蛋糕,突然發現手裏剩下的部分有蛆,還是半隻。

所以,一聽他有說出這些話的苗頭,我趕緊大聲打斷:“我很好,我家裏人都好!”

他大概沒料到我會來這一手兒,遲疑了一下,但還接著想往上靠。

我沒給他機會,直奔主題:“行了,您就說吧,我該怎麼辦?”

他總算看出我的意思,也很幹脆:“那就供奉些香火吧!”

就是嘛,不就是要錢麼,直接說得了,整那些沒用的幹啥;大不了我這次認栽了!我一邊想著,一邊極不情願地把手伸進褲兜裏,一直掏啊、掏啊,也不管對麵“大師”有多麼心急火燎,磨磨唧唧就是不拿出來。咱那麼窮,不能出血太多,我記得口袋裏是有點兒零錢來著……我小心翼翼地將錢扯出一個小角,然後低頭仔細一看:淺綠色的,就是這個!我鬆了口氣,“大大方方”地掏了出來。然而,正準備把這“一塊錢”遞給他時,忽然發現,由於浸了汗,錢有點兒黏,我扯出來的竟然是兩張!

我保持著半遞半不遞的狀態定了格,那“大師”也不知道是接還是不接,隻好也僵著。大概十幾秒後,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扭過頭避開他的眼神,在琳和兩個“大師”的注視下,假裝若無其事地又揣回兜裏一張!

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摳的吧,“大師”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繼續定格,表情像是把剩下那半塊蛋糕吃了一樣。憋了許久,他歎了口氣,說:“要不,你把那一塊錢也隨了吧!”

他也算是執著。我不好做得太絕了,抬頭看了看殿中毫無表情的諸神,輕歎一口氣,依依不舍地把那一塊錢遞了上去,扭過頭,愴然而去。

出得觀外,我感慨萬千,一邊扶著笑岔了氣的琳,一邊望向遠方若有所悟的說:“4根老冰棍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