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倆兄弟(2 / 3)

遐想被王侯大街兩側的酒苑陸續開張的動靜中斷,幾名男仆穿過門口,出來擦拭行製古樸的石匾,還有遊廊的黑色混凝土外立麵,忽然,就在湖濱步道、被梔子樹和半米高的八角金盤包圍著的草坪那裏,傳來絲緞鞋跟輕落的均勻響聲,他睃見幾棵枇杷樹遮擋後有個女孩的迷離影像,恰好薛媛也離身回眸到他時,她眼裏總是餘波蕩漾,既暖又軟,郡主立即認出她,毫無心理準備差點兒叫出來,弄得很狼狽。

“你怎麼起得這麼早?”薛媛對他露出微笑。

跟她並肩坐的是個年紀大約十歲左右、穿著背心短褲的小孩,他正用筆從調色板上蘸取水彩,麵對空中凍結的積雨雲寫生,薛媛以她少見的、生動的笑容看他繪畫,等男孩有了腹稿,伸手抽去她手中握的其餘畫筆,隨即走到畫板前踮起腳,在油布上補足染料,一手扣住畫板,一手描繪起鬱鬱蒼蒼的陰雲和遠處那些丘頂農莊來。

“哦,每天清晨我都會慢跑一會兒,舒展下筋骨,而且湖區這邊和青城高地很相像,空氣很好,是適合呼吸的好天氣。”

晨曦的光線溫柔不刺眼,薛媛眼睛褪去了彩膜,變成了柔和的湖藍色,溪鬆陽有意避開她,他目不轉睛地貼著男孩的畫板,顯出興致盎然的樣子,“唔,畫法相當熟稔嘛,你學過超現實的手法?明明是山雨欲來的陣勢,但畫麵上無論是隱沒在雲鬆霧溪裏的西府學院,還是整飭開放的百合,反倒是非常沉靜、安逸,一片神秘、自然的氣氛,另外,這邊上畫吹短笛的路人,你是用來象征時光轉瞬即逝吧?因為音樂雖然美妙,但還有什麼比它更為虛無短暫呢?”

“不,真是不好意思啊,是先生您說的太好了,其實我也不太明確該怎麼去畫,”男孩興奮地抬著頭,臉上好似也塗上了一層紅暈。

“嗬,我可沒有誇張,他是你弟弟?”郡主欲言又止。

薛媛站起身,親昵地把手輕輕搭在孩子肩上,“嗯,不是,不過我是這位小神童的崇拜者呢,對不對?每天都會來瞧他寫生。小寧,他是雲庭郡主,肯定比我懂得多,也說你畫得好,看吧,你沒問題的,將來肯定能成為大畫家。”

小寧握筆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像是內心起了什麼變化,立刻收起笑容,瞥了溪鬆陽一眼,“我不想要當什麼畫家,”不高興地合上畫板,將那幀畫揉成團從堤垛扔出去,然後就跑開了。

“他這是怎麼啦?”溪鬆陽和她都麵麵相覷,薛媛臉上掠過一陣陰雲,心想,大概是田寧不喜歡郡主的身份吧。她想到曾聽小寧提起過他姐姐在雲庭過得不怎麼愉快,當時眼睛裏射出憤恨的光。她歎了口氣。

這時,在王侯大街斜側過來一位黝黑的男人,穿了件褶皺的短衫,臂膀紮著條白汗巾,邊抽卷煙,邊用鐵絲網、黏土和牛皮紙等在湖畔林立的私家別墅和街道之間壘砌起隔離網;他來來回回數趟,利用廢舊鋼筋扳成利叉豎在中間,又挖了一口齊腰深的橫槽,布置好陷阱,再用浮土填埋表麵。

“這是在做什麼,是誰讓你這麼幹的?”溪鬆陽把他喊來。

“你沒看到麼嗎,顯然我正在忙這煩人的苦役,”他又說,“給我下命令的人唄,那些愛顯擺、愛臭美的逗逼,不是嘛,誰都可以指派我。這不冷不熱的天氣真叫我受不了,讓人心頭直冒火。”

“難道是他們不知道還是怎麼的,在這裏設防,一旦北衙禁軍要過河援救南岸的平民怎麼辦。”

“先生,我看倒是您才很少見多怪,是裝糊塗呢還是真不知道,他們隻要能夠把自己跟窮人的不幸隔離開就可以了,就像躲瘟疫一樣。你瞧,我那出色的弟弟就住在那棟帶著頂層花園的豪宅裏,蕪菁大理石牆麵的那棟,跟司法官是鄰居,走運的臭小子!我們家能出這麼個非同尋常的家夥!不但聰明,而且那麼絕情,寧願把款子捐給貓狗協會,也不肯幫助他的窮親戚,並且同我們從不來往,可隻有硬起心腸才能夠出人頭地,難道不是麼,其實我真替他驕傲哩,老天保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