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約20米,山頂上空,聚集了一小塊灰濛濛的煙霧。山的表麵似乎有一層薄薄的蒸氣,它們慢慢上升,盤繞,在頂端聚集成一小塊烏雲。
山脈本身,長著大量的傘菌、蘑菇和鏽菌。各種菌類植物都有,如酵母菌、黴菌等等。這些海綿一樣的東西長在山上山下,有著數不清的古怪的顏色。它們聚集成片,隨山勢綿延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邊。
勃克突破金色的蘑菇林,向山上衝去。他的腳踩在一個小丘柔軟的斜坡上。他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硬撐著拖起雙腿,艱難地向山頂爬去。他爬上山頂,沿山丘另一邊的斜坡衝下山穀,又開始爬另一麵山坡。他強迫自己奮力爬了大約10分鍾,最後癱倒在地上、他躺在一個小凹槽中,再也無力動彈,狼牙棒仍抓在手裏。在他的頭頂上,一隻翼展寬達10米的黃蝴蝶在輕快地飛舞。
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想動,可是四肢拒絕動彈。
兵蟻的聲音更近了。終於,勃克剛才翻過來的那座小山頂上,出現了兩隻小觸角,接著是兵蟻黑色的、閃光的頭,它是蟻隊的先鋒。它不慌不忙地向前移動,觸角不停地揮舞著。它正在向勃克走來,活動的肢體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一小股薄薄的蒸氣向螞蟻卷去,這就是聚集在整個山脈上空,像薄薄的、低低的雲層的那種蒸氣。它裹住了那隻螞蟻螞蟻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感到莫名其妙,它的腿毫無目的地亂蹬亂打,在地上拚命地滾來滾去。如果是隻動物、在它咳嗽和大喘粗氣時,勃克就能看見它的嘴的動作,並會對它為什麼咳嗽感到奇怪。可是昆蟲是通過腹部的氣孔呼吸的,人無法看見。它在它剛剛走過的柔軟的菌類植物上翻滾扭動著。
勃克無力地,氣喘籲籲地躺在紫色的菌類植物叢中,背上漸漸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身體感到特別的熱。他對火和太陽的熱一無所知,體驗過的惟一的熱的感覺,就是他的部族同胞在他們的藏身處擠在一起時的感覺。當夜晚又潮又涼的空氣向他們肌膚柔嫩的身體襲來時,他們就擠在一起以呼吸和身體的熱量驅寒。
可是勃克現在的感覺卻熱得多、厲害得多。他極為艱難地動了動身體,有一刻身下的菌類植物又涼又軟。接著,他又重新慢慢地感到熱了,一直熱到他的皮膚發紅、灼痛。
那薄薄的蒸氣也使勃克肺部刺痛,眼裏充滿淚水。他拚命地喘息。短暫的休息盡管很短已使他能夠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他費力地爬上了山頂,回頭向後張望。
他站著的山頂比任何一座他艱難地爬過的山頂都高,他在那裏可以俯瞰整座紫色的山脈。現在、他已接近山脈的另一邊了,此處山脈的寬度大約有1000米。
這是綿延不斷的、蜿蜒起伏的山丘與山岩、分水嶺與山嘴組成的山脈,漫山遍野色彩斑斕,紫色、褐色、金黃、黛青、灰白,真可謂五彩紛呈。大部分山丘頂上,都升起了一縷縷蒸氣。
一層薄薄的黑雲已聚集在勃克的頭頂,勃克環顧左右,見到遠處山丘頂上的煙霧似乎越來越厚,山色越來越暗。他也能看到前進的兵蟻隊伍,它們爬過菌類植物叢,一邊走,一邊吃。
那些山是有生命的山。它們不是大地隆起的土丘或石山,而是一堆堆瘋長的、腐爛的蘑菇與傘菌。大部分植物堆上,都長滿了紫色的黴菌,所以,看起來像一座座紫色的山丘組成的山脈;到處還可以見到別的鮮豔的顏色,有一座山的一麵山坡全是燦爛的金黃色。另外一座山,在蓋滿山坡的紫色上,點綴著一棵棵鮮紅的蘑菇,這是一種不常見的、有毒的蘑菇。勃克並不知道它的特性。
勃克拄著狼牙棒,呆呆地看著。他再也跑不動了。兵蟻們已漫上了每一處菌類植物叢,要不了多久,就會衝到他的腳下。
靠右邊的遠處,蒸氣越來越濃。一縷青煙升起來。勃克不知道,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山下遠處,壓縮的菌類植物堆已被慢慢氧化,裏麵的溫度升高了。山肚子裏又黑又潮,於是,自燃開始了。
就像3萬年前,鐵路公司堆放的一大堆煤炭,不知什麼時候從裏麵猛烈地燃燒起來一樣,或者像農民潮濕的麥秸垛或幹草堆,突然無緣無故地熊熊燃燒起來一樣,這些巨大的。引火物一樣的蘑菇堆。從裏麵慢慢地著了起來。
沒有火焰,因為密不透氣的表麵仍然完好無損。但是當兵蟻們不顧它們遇到的高熱,撕開可食的表皮時,新鮮空氣湧進門燒著的植物堆,火勢一下子猛烈起來。悶火變成了猛烈的火焰。一縷慢慢上升的薄煙變成了巨大的濃煙柱,那辛辣的、令人窒息的煙把兵蟻們嗆得一陣痙攣,在地上亂翻亂滾。
有十幾處冒出了火焰。一股股濃煙衝天而起。勃克表情漠然地看著。嗆人的濃煙聚集起來,像幕罩一樣罩在紫色山脈上。一列一列的兵蟻隊伍繼續前進,正在擴大的地獄的火爐正等待著他們。
它們能從那條河邊撤回來,是因為它們怕水的天性可以提醒它們。然而由於3萬年沒有過火的威脅,所以它們物種怕火的天性已消失了。它們走進了由自己打開的、熊熊燃燒的洞裏,用大顎猛咬跳動的火焰,跳上燒得通紅的炭火。
底下被燒空了,紫紅色表層便往下坍塌,燃燒的範圍也隨之迅速擴大。勃克迷惑不解地看著這一奇觀,他甚至麻木不仁。他站在那兒,喘息越來越慢、呼吸越來越輕,直到越來越近的火焰映紅了他的皮膚、嗆人的濃煙使他眼淚直流。
現在,他慢慢地後退了,拄著狠牙棒,不時往回看。黑色的蟻潮卷進火裏,卷進炙熱的、火焰熊熊的紅炭裏。最後,隻剩下後麵幾小群大部隊裏掉隊的螞蟻,在被它們的同伴啃得光禿禿的地上到處亂轉。而主力部隊,早已無影無蹤在這山的熔爐中,它們被燒成了灰燼。
在火焰中被燒烤時致命的劇痛是任何人也難以描述的,螞蟻們有著瘋狂的勇氣,它們用角質的口器向燃燒著的菌堆進攻,大顎夾著帶火的蘑菇碎片滾來滾去,當它們發出痛苦的喊叫時,聽起來像是作戰時尖聲的呐喊盡管它們沒有眼皮的眼睛被火舌舔焦了,成了瞎子,但仍然拖著燃燒的腿瘋狂地向前進攻,向它們不知道的,也不可知的敵人進攻。
勃克緩慢地,費力地走過山丘。他兩次見到小股蟻群。它們已從同伴們打開的火洞之間穿了過來,並在經過的山上貪婪地吃著東西。有一次勃克被它們發現了,他聽到一聲尖厲的宣戰的呐喊,他趕緊往前走,大部分螞蟻們仍在匆忙吃食,隻有一隻向他衝來,勃克掄起棍子給它一棒,螞蟻隻剩下在地上翻滾掙紮的份兒,馬上,它就要被趕來的同伴分吃幹淨。
夜幕重新降臨,沒有陽光穿透無所不在的雲層,但西天變得一片鮮紅。黑暗籠罩夜空,也罩住了這瘋狂的世界。隻有夜光蘑菇發出微弱的冷光照在地上。有勃克的手臂那麼長的螢火蟲忽明忽暗,閃爍在生長著菌類植物和超大昆蟲的大地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