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啊。”穀小扇殷勤地拿起羹匙，給林伊人舀了一小碗雞湯，哂笑道，“師兄身子骨一向孱弱，你看他印堂發黑，氣若遊絲，能苟且偷生到今日已是萬幸。我阿爹隻有他一個兒子，眼見朝不保夕，我怎能忍心讓他去……取義？”
言緒聞言微微一僵，無奈放下手中酒杯。
“哦？”林伊人唇角浮起一抹戲謔之意，“未曾想言公子如此翩然出塵之人卻身患痼疾，虧得有穀姑娘一路小心嗬護，明麵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異樣。”
言緒輕咳一聲，“小扇心中定然對沈堂主感激得緊，故而有些口不擇言，還望沈堂主見諒。”
“無妨，無妨。”林伊人大度地擺了擺衣袖，“雖說穀姑娘所到之處皆雞犬不寧，但至少不必讓言公子舍身取義，言公子終此一生，也勉強算得上善始善終了。”
“沈堂主說笑了。”言緒幹笑一聲，低聲對穀小扇道，“用膳了，一會兒還要隨秋莊主去履言苑查看陣法。”
穀小扇乖巧點頭，立刻不再言語，除了偶爾給言緒斟酒，便隻是托著腮，眉眼彎彎地看著言緒用膳，並未吃過一口東西。就連林伊人放入她碟子裏的山藥糕，也依然原封不動地擺放在盤中。
陸芊芊坐在言緒身側，麵色顯得十分不悅。
林伊人簡單吃了兩道小菜，便停箸對一旁的婢女道，“近日總覺口中淡而無味，山莊裏是否有清甜可口的水果？”
婢女施禮道，“眼下廚間有早桃、李子、桑葚，不知公子想要哪些？”
林伊人道，“李子太過寒涼，隻要早桃和桑葚便好。”
“是。”婢女正要退下，穀小扇急道，“我也要，三種都要。”婢女垂首應允而去。
不一會兒，林伊人和穀小扇麵前的案幾上，就各自擺上了一盤水果。
兩個水靈靈的早桃，一捧紫紅色的桑果，在穀小扇的碟子裏，還多了七八粒飽滿圓潤的李子。
林伊人正欲拿起早桃，穀小扇一把在案下扯住了他的衣袖。
“沈東籬，”穀小扇啃著早桃輕聲道，“打個商量，把你的兩個早桃讓給我可好？”
林伊人一頓，“你既然想吃，適才為何不多要些？”
“我哪兒知道秋逸山莊這麼小氣，”穀小扇含糊道，“而且這桑葚隻有紫得發黑才好吃，紫紅色的桑果還酸著呢……”
“這麼說，我盤裏的早桃讓給你後，就沒得吃了？”林伊人晃晃衣袖，示意穀小扇鬆手。
穀小扇眼神一黯，鬆開手道，“我可以把李子讓給你吃。”
林伊人撣了撣衣袖，無奈道，“那就換吧，早桃換李子。”
穀小扇顯然早已饑腸轆轆，聽到林伊人應允，立刻三兩下吃完手中早桃，快手快腳地把自己的盤子和林伊人的盤子對調了一下。
林伊人拿起李子，輕輕咬了一口，頓時感到齒頰間一陣酸澀，擰著眉將李子放回了盤子裏。
穀小扇見林伊人麵色難看，奚落道，“好吃不？是不是從嘴裏酸到了心裏？”
“你看得出這李子酸？”林伊人眉間微擰。
“還沒熟呢。”穀小扇嬉笑道，“秋逸山莊的廚子多半有些貓膩，這樣好看不好吃的果子都是便宜貨。”
林伊人自幼衣食住行皆異常考究，入口之物定然是下人挑了又挑才擺上案頭，對他來說，至多隻會留意哪些水果對了自己的胃口，又怎會知道，水果之間的微小差異對口感影響極大。此時被穀小扇捉弄一番，心中頓時鬱鬱不已。
穀小扇見林伊人默不作聲，知道他心中不悅，便自盤中挑選了幾粒顏色較深的桑葚，放到林伊人麵前，“這幾粒桑果還算清甜，可以壓壓李子的酸味。”
“不必了。”林伊人冷道。
穀小扇垂首啃著早桃，小聲道，“怎麼這樣就生氣了……”
林伊人抬眸，見柳雲鶴、燕西孺、周施南三人正在起身，秋紀泉已站在一旁引路，顯然是要前往履言苑，索性拂袖起身，跟在幾人身後，朝閣外走去。
穀小扇愣怔一瞬，咬了咬嘴唇，看著林伊人背影隱沒在高闊大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