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反倒使魯天柳的心境沉靜下來。
“渾圓點合之,觸為點,心為點,非渾圓者皆有線麵,其形為何以玄覺之。”這段出自《玄覺》中“形篇”的文字在魯天柳腦海裏撲閃幾下後漸漸浮現清楚。
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把這裏的形看清,把點找準。魯天柳雙手攀扶住圓形巨石光滑的表麵,勉強抬頭朝上望去。這種姿勢很艱難,如果不是她曾跟俞有刺學過“鱉挺身”的腰腹柔功,這動作還真做不出來。
飄飛的水花不停息地落下,落在圓石上,也落在魯天柳的臉上。紛亂的水花中,光線會扭曲,物體會變形。更何況水模糊了渾圓的瞳孔,視覺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正如《玄覺》“形篇”中所言,渾圓的物體是以點合集而成的,它的中心是點,它的表麵也是點,隻要是平直的物體與之相接觸,就必定是點接觸。而不是渾圓的物體則肯定會出現線和麵,但線和麵組成的形狀到底是什麼,卻是各自心中不同的領悟。
一個被山壁相夾的巨石,不管瀑水如何衝刷,它成為一個渾圓之體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既然成不了渾圓之體,那這巨石上的線與麵到底構成的是怎樣一個形狀?
在飄飛的水花下,勉強抬起頭的魯天柳偏偏看出個極為簡單的、似是而非的房屋形狀,雖然那也隻是水花作用下並不穩定的表象,可魯天柳竟打心底認定了這個房屋形狀,根本不考慮光線的扭曲和視覺的誤差。
有房屋的形狀,就肯定有門的位置。魯天柳沒有看到門,所以隻能憑著靈性和清明的三覺去尋找。
不知不覺中,魯天柳站了起來,站在了脆弱的石膏麵上。看得出,此時的她已然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態,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忘記了身邊許多的東西,忘記了可能的危險。
也正是這樣一個忘我的狀態,將魯天柳清明的三覺提升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境界。
她聽到水滴的浸滲、霧氣的升騰、花朵的開放。
她從巨大的圓石上、雁翎般飄落的水花間聞到了絲絲花香。
她在瀑水流淌的圓石上撫摸,沒摸到門,卻摸出了一條石縫。
巨石終歸是巨石,就算巨石上裂開了縫,那也隻是石縫而不是門。魯天柳摸到的算不算石縫都很難說,那個細的像發絲的線條隻有半寸來長,更不知能有多深。
這一條隻有魯天柳的清明三覺才能發現的紋路,讓她無比地興奮和欣喜,仿佛已經抓住了寶構的門環。不同的是門環一般都是或銅或鐵的硬物件,而那細絲紋路之中卻明明有點柔軟、嬌嫩的感覺。
這種柔軟和嬌嫩隻有剛冒土的嫩芽才有。可奇怪是,新嫩的芽尖怎麼會從石頭裏冒出頭來?這是要彰顯大自然的造化神奇還是要喻示天命寶力的不可逆?
芽尖在生長,花香漸漸濃鬱,石上的紋路也在延伸、在擴展。
於是迷離恍惚中的房屋開啟了一扇門,真實中的巨石裂開了一條縫。
隨著石縫的擴大,從中擠出一叢不知名的花草,青翠可人,嬌弱柔嫩。每根枝上都墜著許多精致的小花,花色清白中略帶些淡藍,晶瑩剔透如同美玉。這花兒和魯天柳頭上戴的那枝野花簡直一模一樣。
魯天柳伸手撫過那些花枝,感覺枝葉間散出一股濕暖的霧氣。而隨著不停延伸擴展的石縫,更多的花枝不斷地從石縫中鑽出來,彎曲、彈跳、伸展。
種子發芽生長時的力量是無法估量的,巨石上的那個縫隙便成了這種力量的突破點,就像坎麵上的缺兒。巨石在這種神奇力量的作用下,緩慢、平穩地綻開一個口子。
花開石
破裂巨石的花枝對於魯天柳來說,卻顯得如此的柔順嬌嫩,就像個需要嗬護的小妹妹。在魯天柳雙手輕輕撥撫下,怯怯地退縮到一旁,讓裂開的石縫真正像個房屋的門。
跨入巨石的縫隙那一步,魯天柳走得是那樣的自然愜意,就像投入母親懷抱那樣理所當然,而且這一步下去,滿滿匝匝的枝葉花朵在她落腳之時,仿佛小動物一般,瞬間閃到一旁。
石頭裏並不黑暗,不知從何處發出的瑩瑩光線足夠她用肉眼就把裏麵的細小花朵看得清清楚楚。從石頭的裂口開始往裏,地上、壁上、頂上,全是這種不知名的植物,密密匝匝的。綠色枝葉中鑲嵌著的藍白色小花,如同滿天的繁星,枝葉間始終有淡淡的煙霧繚繞,如同仙府洞天一般。
石頭的內部真不是外麵看到的圓形,不過也不像房屋,而是像個窯洞。它是一種最古老房屋:窟屋。這種窟屋有一定的進深,頂為弧、地為平,有鑿石而建,也有用石砌壘的,在《居架本紀》中有過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