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了左先生一口。”序子說。
曾憲文搶著講:“那狗日的左唯一冇講道理要打序子屁股,打不到,找李承恩幫忙,擒不住序子,序子蹦起來在左唯一拿竹寶劍的手指娘上來了一口,左唯一受了重傷大敗。序子受冤枉無處伸冤,隻好逃學。我陪他。”
“喔!喔!”胃先生聽了這話很是感動,彎腰細細地包起煙葉放進小提包,起身對兩個逃學學生講:“走!找個地方我們大家好好論一論!”
胃先生走前,學生走後。
到一個羊肉攤子,三個人坐在長板凳上,胃先生提包取出兩塊冷苕要吃,曾憲文叫三碗羊肉麵,轉身大罵:“日你媽胃先生,看你卵樣子也不想想,你做先生的在旁邊吃苕,我們學生在你麵前吃麵!我們吃得下去嗎?你冇錢我們有嘛!怕個卵!你一輩子我們能孝敬你幾餐?”
胃先生完全冇想到曾憲文罵他娘,胃先生笑了。
“好好!你看,我把苕收起來,吃你們孝敬的麵。莫氣了,你看你看,我把苕收起來了。”胃先生笑眯眯地跟兩個學生吃起羊肉麵來,“嗯!這麵麻個皮還真好吃!味道鮮濃之至——喂!我問你,你屋是榨粉的,哪裏這麼多錢趕場?”
“我沒有錢,是他偷屋裏的!”曾憲文講。
序子急了,“不是‘偷’,是‘取’!”
“我懂了!我懂了!‘取之有道,取之有道’!唉!你們伢崽家總是拿扯謊來排解委屈。有什麼辦法?天下是大人的,有不有理都是大人的理。做伢崽家不扯謊,你怎麼過日子?何況兒童扯謊可以蕩漾智慧!”胃先生一邊喝湯一邊感歎。
“我不是天天扯謊!”序子說。
“天天扯謊,也要有人信嘛!”胃先生說。
吃完麵,胃先生摸出那兩塊苕說:“自家不吃,帶轉屋裏也餿了。”叫來一隻狗,“嗚嚕!給你過年!”丟給它吃了。
“我看我該轉城裏了,你倆還走玩不走玩?”一步一步要走。
“我們和先生一起!”兩人齊聲說。
“好嘛!一路走有個伴!”
一老二小就往回走了。
“先生,做哪樣你教書教得好好的,後來不來了!是不是學堂把你開除了?”曾憲文問。
胃先生問:“哪個講的?哪個敢開除本帥?是老子自家不做的!”
“你賣煙葉子好造孽!”序子說,“白泡了一肚子學問!你自家又不抽煙,賣這幾片煙葉子怎麼混得飯?”
“你個鬼崽崽就不懂了!我這煙葉子名堂很大,是土耳其來的。土耳其,你懂不懂?是個國家,就是凱末爾當大總統那個國家。土耳其的煙葉世界有名,我好朋友何峻常在公使館做文書官,我托他帶回二兩多煙籽,就這些卵顆顆仔,費了我好多年手腳,識貨的就講好得很,醇香到不要吞鴉屁煙泡子的程度,可惜煙葉子長得總是不抻抖,怕是水土問題。好不好我隻看人抽這煙的用神、表情。我自己不是個煙客,別人抽起來我聞到硬是比我們本地煙要香馥十倍百倍不止。我怕這土耳其煙葉在我手上送終,千裏萬裏來得不容易。交送勾箕坡種煙的人去試,他們半信半疑不當一回事,後來又講煙味不正。那就沒有救藥了。”
“我每回趕場都在找一個識貨的,等呀,等!等到現在。唉!真的辜負了!”
胃先生講完還想講,比講他讀書的學問還起勁。
曾憲文說:“你和我倆講都是白講,你和你自家講也白講,你該找個當大官的後台,找個開大鋪子的江西老板,讓他們給你撐腰開一百畝煙田,搞一間五個門麵的大煙鋪,找幾個人在門口打鑼吹號,就賣這種煙!”
“你是想我鏟你幾個耳巴子是不是?走路不好好走,盡煽些冇名堂的話!”胃先生不高興了,不高興就一言不發。
看到城樓子,胃先生不管他們,自己進城去了。
序子埋怨曾憲文:“你應該順著胃先生講兩句好話就好!”
曾憲文說:“我一直都是在順著他,討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