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後天走？我同學一個都不曉得。”序子說。
“胡敬侯伯伯明天走，他還等你？你不想想？”媽說。
和這裏的一切都要分別了。序子嚼著牙齒，咬著舌頭，到底是不是夢？要是是夢，趕急醒了吧！
“這是你的換洗衣服，襪子、學生帽、兩雙二舅娘做的鞋子，洗臉巾、蚌殼油、汗衣汗褲，牙刷、手指甲剪刀，這箱子是我桃源讀書時候的，鑰匙要帶好。你想想看還有哪樣冇帶？我也想想看還要帶哪樣？唔！唔！到長沙要勤寫信給我，問婆的好。喔！經過得勝營，要請胡伯伯等一等，千萬去看一下家婆，記緊了。”
“你先困，我還要坐著想想。”
“我也困冇著。”序子講。
“困冇著也要困，明天有一天累。喔！我告訴你路途。明天到乾州，住一夜，胡伯伯會到鄧宮保家看老人家，你順便去看一下嫁到鄧家的姨。後天一大早到‘所裏’搭汽車，頭天到沅陵，第二天到常德，第三天才到長沙。箱子裏有一封我給你爸寫的信，一到就交送他。你去，對他是個拖累，叫他忍點，這是為屋裏想，也是為你想。冇事我也困了，大家都上床。狗狗今天跟媽困，到狗狗哪年哪月轉來，媽也老了……”
孥孥們都上了床，子厚今夜困大哥的床。
上了床，媽媽抱住序子親了又親，一直哭個不停，眼淚流了序子一腦殼。序子也哭。孥孥們哪樣都不明白，也跟著在隔壁哭。後來大家都睡著了。
天麻麻亮大家都醒了。轎夫也到了，把箱子裝好在轎位底下。孥孥們都傻傻地站著，序子一個一個摸他們腦殼，婆坐在椅子上流眼淚，媽就叫序子向婆磕頭，磕了三個頭，婆抱住序子大哭，講不出話。
出門了，媽跟轎子到北門，見到胡伯伯交了六塊錢給他打點序子一路上費用。胡伯伯講用不得咯子多。媽講，不多，不多，多了交給幼麟就是，不會多的。還交代麻煩他得勝營等一等，讓序子去見一見家婆。
大家上了轎，啟步，一共是四頂轎子。胡伯伯一頂，劉壯韜爹一頂，一位姓廖的滿滿一頂，序子一頂。
就這麼走了。回頭看見媽媽、孥孥們、柏茂表哥還站在北門小坡上。過了跳岩，拐彎上了老營哨，才不見影子。
全部轎程是九十裏，要走一天。一路的山山水水就不講了，序子一路上的心事也不提了，到了得勝營，在城門口停了轎，序子一個人跑步到家婆屋裏。冇見到幺舅，也冇見到二舅和二舅娘，隻見到幺舅娘一個人。
幺舅娘嚇了一跳，“狗狗，怎麼你一個人來了？”
“冇是一個人，是好多人，在城門口等我，媽要我來看一下家婆和你們，看完了我馬上就走，轎子在等我。”
染翠軒好幾個婆娘在陪家婆打紙牌。
序子叫一聲家婆，家婆也嚇了一跳，“怎麼？你又來了？”
“冇是！冇是！家婆呀！媽要我上長沙找我爸，來看你一下就走，我走了！”講完就出後門。
家婆手上還抓著牌，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大聲喊：“慢點，你慢點，你聽我講，吃了中飯再走，聽到嗎？啊？啊？啊？”
幺舅娘抱了一下序子講：“狗狗，你曉得，幺舅娘這輩子怕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