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經典文章選讀(6)(1 / 3)

我自己對這一點的認識,是自我看見一隻狼死去的那一天開始的。當時我們正在一個高高的峭壁上吃午飯。峭壁下麵,一條湍急的河蜿蜒流過。我們看見一隻雌鹿——當時我們是這樣認為——正在涉過這條急流,它的胸部淹沒在白色的水中。當它爬上岸朝向我們,並搖晃著它的尾巴時,我們才發覺我們錯了:這是一隻狼。另外還有六隻顯然是正在發育的小狼也從柳樹叢中跑了出來,它們喜氣洋洋地搖著尾巴,嬉戲著攪在一起。它們確確實實是一群就在我們的峭壁之下的空地上蠕動和互相碰撞著的狼。

在那些年代裏,我們還從未聽說過會放過打死一隻狼的機會那種事。在一秒鍾之內,我們就把槍彈上了膛,而且興奮的程度高於準確:怎樣往一個陡峭的山坡下瞄準,總是不大清楚的。當我們的來複槍空了時,那隻狼已經倒了下來,一隻小狼正拖著一條腿,進入到那無動於衷的靜靜的岩石中去。

當我們到達那隻老狼的所在時,正好看見在它眼中閃爍著的、令人難受的、垂死時的綠光。這時,我察覺到,而且以後一直都這樣想,在這雙眼睛裏,有某種對我來說是新的東西,是某種隻有它和這座山才了解的東西。那時,我總是認為,狼越少,鹿就越多,因此,沒有狼的地方就意味著是獵人的天堂。但是,在看到這垂死的綠光時,我感到,無論是狼,或是山,都不會同意這種觀點。

自那以後,我親眼看見一個州接一個州地消滅了它們所有的狼。我看見過許多失去了狼的山的樣子,看見南麵的山坡由於新出現的彎彎曲曲的鹿徑而變得皺皺巴巴。我看見所有可吃的灌木和樹苗都被吃掉,先變成無用的東西,然後則死去。我看見沒一棵可吃的、失去了葉子的樹隻有鞍角那麼高。這樣一座山看起來就好像什麼人給了上帝一把大剪刀,並禁止了所有其他的活動。結果,那原來渴望著食物的鹿群的餓殍,和死去的艾蒿叢一起變成了白色,或者就在高出鹿頭的部分還留有葉子的刺柏下腐爛掉。這些鹿是因其數目太多而死去的。

我現在想,正像當初鹿群在對狼的極度恐懼中生活著那樣,那一座山將要在對它的鹿的極度恐懼中生活。而且,大概就比較充分的理由來說,當一隻被狼拖去的公鹿在兩年或三年就可得到補償時,一片被太多的鹿拖疲憊了的草原,可能在幾十年裏都得不到複原。

牛群也是如此,清除了其牧場上的狼的牧牛人並未意識到,他取代了狼用以調整牛群數目以適應其牧場的工作。他不知道像山那樣去思考。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有了沙塵暴,河水把未來衝刷到大海裏去。

我們大家都在為安全、繁榮、舒適、長壽和平靜而奮鬥著。鹿用輕快的四肢奮鬥著,牧牛人用圈套和毒藥奮鬥著,政治家用筆,而我們大家則用機器、選票和美金。所有這一切帶來的都是同一種東西:我們這一代的和平。用這一點去衡量成就,似乎是很好的,而且大概也是客觀的思考所不可缺少的,不過,太多的安全似乎產生的僅僅是長遠的危險。也許,這也就是梭羅的名言潛在的含義。“這個世界的啟示在荒野”。大概,這也是狼的嗥叫中隱藏的內涵,它已被群山所理解,卻還極少為人類所領悟。

五、《詩意地棲息於地球》——霍爾姆斯·羅爾斯頓

1.主觀價值與客觀價值

我們一方麵認為,價值(部分地)是由大自然客觀地提供的;另一方麵又認為,價值隻有作為主體體驗(盡管與大自然有關)的產物才能呈現出來。如何評價這兩種相互矛盾的理論呢?即使在自然科學中,絕對的證據也是難以提供的。我們有希望得到的隻是這樣一種理論,根據這種理論,我們能夠從邏輯上推出某些價值體驗。既然如此,那麼我們的理論所需要的就隻是某種相對的、能夠自圓其說的證明。如果我們的理論與價值的表現是相互矛盾的,那麼,我們就得估量一下,這種不一致是不是很嚴重。即使是自然科學方麵的偉大理論,也難免要遇到麻煩,更不要說價值理論了;由於我們不可能真正認識到一種純粹的客觀性,因而客觀價值理論容易受到人們的懷疑。但是,價值不是某種我們有望不經過興奮體驗就能知道的事物。如果自然中存在著客觀價值,那麼我們可以預言,它將激起某種體驗。這確實不意味著,我們總是讚賞(使我們的偏好得到滿足)那些我們要加以評估(被判斷為具有價值)的東西。但是,價值肯定能給人帶來積極的體驗,盡管這種體驗所把握到的價值與作為體驗對象的價值有時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有時,體驗也會出錯(不是真實的體驗);這時,我們肯定是張冠李戴地錯認了某種價值,並且(或者)錯把大自然中毫無價值的部分當成了有價值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