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理學必然是包含著普遍性要求的理論,但這種理論必須允許並要求倫理原則能被具體而獨特的個人所實踐。這些個人不是孤立的笛卡兒式的自我,與他的外在世界相互隔絕,而是與他的對象世界保持著具體的聯係的主體性的“我”。關於家園的理論(生態學)最終得用敘事的形式表述出來,人不是脫離肉體的純理性的存在物,而是與曆史密不可分的有機存在物。性格總是在某些戲劇性的情景中得到展現,它的形成離不開曆史。在文化中,我們對此都耳熟能詳,但這在人與自然的關係中也是真實的。畢竟,人在大自然中的地位,並不是一個超然的理念觀察者。根據我們在前麵提出的辯證法理論,我們現在要把人理解為與特定的時空環境密不可分的存在者。如果整體主義的倫理真的想融入人類的曆史中,那它就必須要一以貫之地對那些重要的曆史事件發生影響,否則,它就不可能具有真正的客觀性。它就不可能與人類實際適應其生存環境的方式相契合。
有時,生存於世界中的人,似乎是置身於一個變化多端的萬花筒般的世界中;但生活要比也應該比萬花筒豐富得多。萬花筒般的世界圖景固然美麗,但它卻缺乏曆史的深度。相反,存在於大自然中的個人,是在其特殊的生活環境中度過自己的一生的。自然史中的某些事件,隻是生命故事的插曲,這些事件本身或許就具有價值,它們的這種價值無須依據其他價值參照係就可得到確定。一個人要證明日落、瀑布旁的野餐、刺嘴鶯的歡鳴的價值,也無須把它們與其職業生活聯係起來。這個世界上充滿了零散的故事情節,它們相互穿插、相互衝突,構成了一幅包含著各種可能的故事情節的“故事網”,盡管隻有某些故事情節有可能變成為現實。在某些因果必然性的推動下,在生態係統的生命網的支持下,在文化力量的強化下,許多生命故事逐漸走向高潮,盡管其中也不乏低潮。
人的生命故事的一個主要特征就是,它總是以個人傳記的形式表現出來。在這個意義上,人們並不想讓大自然的所有價值(恰如他們不想讓生活中的善)都依次逐一地、毫無內在聯係地展現出來,像一串珍珠那樣——每個珍珠都很完美,但它們之間卻缺乏有意義的內在聯係。人類想詩意地棲息於其中的大自然,是這樣一個大自然:它雖曆經滄桑,但卻把生命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整合成一幅有意義的故事圖景。這並不是要把大自然僅僅當作創作人類故事的工具,正如我們在生活中並不僅僅把同伴當作工具來對待。毋寧說,我們已經領悟了“生命存在於共同體中”這一觀念的最豐富的內涵。根據這一觀念,所有的生命都對這個可以在其上詩意地棲息的地球做出了貢獻。
為了彌補我們在前麵提出的全球性觀點的不足,我們現在要探求的是一種具有地域性的觀點;不是把人理解為從某個原初位置環視一切的完美的觀察者,而是理解為我們周圍的生命故事的活生生的參與者。我們必須用內在性來補充超越性。
在這個意義上,環境倫理需要植根於有地方特色的環境之中,植根於對自然物的特殊欣賞之中。這並不是說,環境倫理要植根於一個固定的地方,而是說,它要適應各個不同的地區,打上各個地方的自然環境的烙印,這樣,它才能成為那些極具戲劇性的個人生活的一部分,成為詩意地棲息的一部分。自然主義者和環境主義者的生活不是,也不應是由鬆散的生活片段組成的;他們的生話將是由日常的生活事件組成的連貫的故事;有些事件在被整合進較大的生活故事中去以後,就變成了生命故事的迷人篇章。沒有這種整合,即使是那些最豐富的人生經驗也索然無趣。這種詩意的棲息方式,使一個人在大自然中占有一席之地。
環境倫理學本身的曆史,與具體個人的獨特生活經曆密不可分。
環境倫理原則的合理性,要由環境倫理學家所生存於其中的社會文化背景來決定。